浮桑药_鲸屿Freya【完结】(27)

阅读记录

  窗外的蝉依旧鸣叫着,街上商贩的叫卖声依旧传入耳中,清昭却呆若木鸡地坐在床上,手无力地撑着床沿,感觉整个世界都离自己远去了。

  “清昭,清昭?”身边隐约传来呼唤,但她没有力气去理会。

  原来浮桑人,她师父的族人,不仅仅是她以为的异族那样简单,他们根本就是上古神族的后裔,与她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无怪乎浮桑人中修习术法者既多,天资又高,那是因为他们是神灵遗落在凡间的明珠啊。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们无论男女,都极俊秀美丽,一个两个都是数百岁,面貌却止于青年。她从前总以为,是他们修行有成,年纪轻轻便证得不坏之身,还屡次为自己的道行低微自卑过,哪里能想到,浮桑人即便不修仙法,也是生来的风华绝代,长生不老呢。

  她还记得很多年前,在庭前的合欢树下,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限的生命与云涯无尽的光阴之间的鸿沟,原本那样懒惰的人,自此发愿修仙。以及她下山前的那一夜,落寞地赞叹辞雨与子归修行有成,青春永驻,辞雨话到嘴边又咽下,只低声道“不是的”。还有相篱口口声声的“凃洲人”,子归吞吞吐吐的“你不能同她学”……

  每一个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明明白白地知道,却自始至终从未向她透露一星半点,直到此番生出变故,再也瞒不下去为止。清昭在薄被下慢慢握起拳,指甲刻在掌心并未唤回清明,反而愈发茫然。

  她不是不能理解,此等秘辛干系重大,不止于一人一身,事关全族性命,自当守口如瓶。因此,相篱、子归、辞雨,她一个也不怪,若换作是她,自问也不敢将此等大事向一个相识尚不足月的人托出。

  可是,云涯是她的师父啊,是她此生唯一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她以为,他也是同样相信她的。可他瞒得那样好,她以为彻夜相谈那一回,他已是一片赤诚,如今才晓得,他将最关键的点全都避过去了。

  也许在师父的心里,她这个徒弟,终究是个外人吧。

  清昭压下心头翻涌的苦涩,牵了牵唇角:“所以百年前的那位帝王,相篱师伯的岳丈,果真是去寻药的。”

  这不是个问句。

  云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少女,用一声轻叹代替了承认,眼底怅然中夹杂着几缕笑意。

  他这个小徒弟,总说自己笨,这么多年也没修出点成果来,他却向来知道她是极聪明的,正如此时,一点便通透。她只是习惯了依赖于他,在他身边她无须太聪明,反正他总能护她周全。

  他从前也是那样以为的,可如今却无异于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回想起少女被从地牢中救出时,全身无力地倚在他怀中的情景,云涯的目光不由一暗。他这个做师父的,能够让她依赖多久呢?

  清昭自听见他徐徐诵出《八荒经》中的那段记载后,就再不曾抬头看过他,因而也没有瞧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她只静默了许久,忽地一笑,温声道:“师父,你何苦如此。”

  聪慧如云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做好了准备,她也许会哭泣,也许会发怒,也许会诘问他,哪怕只是呆若木鸡他也想到过,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女孩用这样波澜不惊的语气问他,何苦如此。

  就在他怔住的工夫,那边厢清昭却嗓音平静,一字一句接了下去。

  “师父,我虽是凃洲人,却自幼亲情淡薄,自八岁那年跟您上山,便将您看作了唯一的亲人。在徒儿心目中,不论您是凃洲人抑或浮桑人,都改变不了您在我心里的位置。”

  她抬起头,直视着云涯,目光如古井无波,口中说的是动情的话,语调却淡漠得吓人,一旁的辞雨早已呆住,连向云涯投去求救的眼神都做不到。

  “徒儿驽钝,也许此生都无法修得仙身,百年之后终归尘土,但徒儿决不会损伤师父分毫,以求益寿延年。”清昭定定地望着云涯,最后几句分外清晰,“因此,您瞒我这么些年,又逐我下山,实在没有必要。”

  屋子里连风拂过窗纱的声音都听得见,清昭看着云涯苍白的脸色,很难说清心里的滋味。

  她从未这样同他说过话,在他面前,她总是天真烂漫,娇憨软语,哪怕被赶下山的那一天,也不曾对他有过半句不逊之言,今日虽字面谦恭,内里却是带足了刺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图什么,是仅仅想看师父也被刺痛一回呢,还是心里隐约期待着他会说,事情不是她以为的这样,他是有苦衷的。但是,即便如此,她还会相信吗?她在心里问自己。

  云涯缓缓地走到床前,似是如从前一样,抬手想摸她的头发,却被她倔强地偏过头躲开,她眼角的余光里看见,那只好看的手颤了一颤,无力地滑落。

  “小昭,对不起……”熟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一如既往地温柔。

  清昭咽了咽唾沫,压下喉头的哽咽。师父,是在为对她的误解道歉吗?可是他的欺瞒,已然令她毫无防备地被人抓走,受了好大一番苦楚,可能还有性命之虞。

  如果她早知道浮桑人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她可能就不会莽撞下山,不会贸然替人出头,最不济,也会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而不是像一只什么都不懂的雏鸟,直到被鹰的利爪剖开脏腑,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52书库推荐浏览: 鲸屿Freya 天作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