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_静江【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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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也沉默了一会,才道:“刚收到永嘉府江文略江公子的请帖,他将于五月初八这日,迎娶青陵府罗弘才之女,恭请大嫂和各位当家前去喝一杯喜酒。”

  这只狐狸很狡猾(上)

  不知何时,风竟然止了,晚霞也悄然由灿然的金色转为暗淡的晦色。

  木梳在手中摩挲了又摩挲,我终于开口:“派谁去喝喜酒,各位叔叔看着办吧,我身子不便,自然就不去凑这热闹了。”

  “这是自然。”狐狸温和道:“届时将由我去赴宴,只是我们都是大老爷们,实在是不知道结婚要送何礼物比较合适,都说请大嫂来定夺。”

  窗外的松树上,有一只小松鼠快速的窜过,窜入树dòng前,它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我的目光,它漆黑的眼珠滴溜一转,然后如闪电般钻入树dòng。

  我摩挲着木梳,慢慢地回过头来,微笑道:“江罗两家都是家财万贯,送再珍贵的珠宝,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还显得我们俗气。我曾听说罗家小姐很喜欢小狗小猫什么的,她家给她陪嫁不可能送猫猫狗狗。不如,我们就送一只可爱的小猫或者小狗吧。”

  狐狸明显的愣了一下,才道:“大嫂这个提议不错,定比金银珠宝更能讨罗家小姐喜欢,我这就去准备。”

  我忙道:“这种礼物,事先送过去没太大意思。六叔最好安排在婚礼当时送到,给新郎和新娘一个小小的惊喜。”

  “那是自然,我会亲自带过去,并亲手送给江公子。”

  木门被轻轻地带上,我又转头望向窗外。

  那小松鼠再度探出头来,叽叽叫了几声,又缩了回去。

  记得刚嫁入江家时,我很想洪安老家的那两只猫狗,也不知它们在陈婶家有没有吃饱,实在想得受不了,便悄悄到街上买了一只小狗。

  江文略那天很晚才回来,他一踏入房门,我便将小狗往他怀中塞,雀跃地笑:“我今天买的,好不好玩?”

  他愣了片刻,然后发出一声大叫,接着是惊天的喷嚏,一连打了数十个。

  我这才得知,他天生对猫啊狗的敏感,一碰着这些有毛的东西便会不停地打喷嚏,真难为他,那天竟没有将那小狗丢出窗外。

  人们都说,打喷嚏是有人在思念自己。

  我要让他在新婚之日,打上几十个喷嚏。

  从此以后,再无思念。

  果然,没有了这些胡思乱想,我可以更集中jīng神筹划如何逃走。

  要想逃出jī公山,一来要避过小木屋外日夜值守的几名哨兵,二来要熟悉下山的路,还要想好如何躲过jī爪关哨寨那里的守卫。

  很快就到了五月初八,我前前夫大婚之日,狐狸下山喝喜酒去了。没有了这只狡猾得让人有些害怕的狐狸,行事方便很多。

  我只道最近闲得太慌,应该动一动,可能对胎儿会有好处。此言得到了屈大夫的赞同,于是,几位山贼兄弟便陪着我从山寨走到哨寨,又从哨寨走回山寨,好好的饱览了一回jī公山的大好风光。

  回来后我红光满面,笑意盈盈,二三四五寨主都说果然动一下jīng神更好,老七这孩子瞄了我数眼,脸却比我还红,也不知是何原因。

  不过这孩子素来害羞,虽比我还大一岁,看着倒象我的弟弟一般,数位寨主中,我对他最有好感。

  于是晚上我也借口要动一动,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可口的饭菜,叫来老七还有值守的哨兵,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将饭菜一扫而光,竟难得的有几分满足感。

  狐狸去喝喜酒,居然一喝便是数天,我心中窃喜,继续每天去蹓跶和下厨,不过几日,寨中的山贼们都以能吃到当家大嫂做的饭菜为荣。

  打听到狐狸要十六这日才启程归来,我忍不住喜极而泣,因为计划逃走的日子,是五月十五。

  下了两天雨,这日终于放晴,夜晚月明星稀,实是逃走的大好时机。

  我早早做了几个菜式,请人送去jī爪关哨寨,只道当家大嫂见他们日夜辛苦,心疼不过,特做几个菜以表慰问。

  当屋外的几个哨兵围过来看热闹,羡慕哨寨能吃到好饭菜的时候,我适时的暗示,还有几样拿手的菜,有机会一定要做一做。

  这几个家伙也很聪明,去拉了老七来,老七一站到我面前,秀气的脸便变得通红。我很乐意看他脸红的样子,端了好一阵架子,待老七好象手脚都没地方放了,才笑嘻嘻地去厨下炒菜。

  菜做得很美味,各种菜料也很新鲜,说实话,我也没法弄到蒙汗药,所有的菜都很正常,没有下任何药。

  只是菜式中,有驴ròu、猪ròu,有牛ròu、有板栗炖jī,有韭菜炒蛋,还有油嫩嫩的菠菜。

  秀才爹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书,我还只十岁时便看过一本书,书名记不清了,但里面写着的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我记得很清楚:

  驴ròu配猪ròu,易腹泻;

  牛ròu配栗子,易呕吐;

  韭菜与菠菜同吃,极易导致腹泻。

  事qíng朝着预料的方向发展。夜色深沉时,我听见屋外几个哨兵轮流捧着肚子跑茅厕的声音,知道时机已到,便将枕头和衣物堆成人形放在被子中,躲在门后偷窥,等到这几人齐冲茅厕的那一刻,我迅速拉开房门,象兔子般窜进树林中,绕了一个大圈,终于踏上下山的路。

  老天也在保佑我,哨寨内果然呻吟阵阵,还可以闻到冲天的臭味。

  也幸好秀才爹没有儿子,自幼把我当男孩子养,翻墙爬树这种大家闺秀们断然做不出的事qíng,我做来如行云流水,顺利潜过了“无人看守”的哨寨。

  这夜风清月朗,jī公山山高林密,即使是夏天,晚上也十分清凉。

  凉风徐来,我的心qíng是从未有过的舒畅,也忽然于夜风中有种领悟:人生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即使那沟坎太深,直着跳跳不过去,那么就兜几圈,兜兜转转,总能找到另一条路,通向另一片万里晴空。

  山脚在望,美丽的月光下,我甚至能看清田陌的轮廓,能隐隐听到苗儿蹭蹭抽穗的声音。这样的月色、这样的清风,我的脚步也更加轻快。

  我却忘了,这人生,不管哪条路,都不可能是平整的坦途,总会有些沟沟坎坎冒出来跘你一下。

  我更忘了,有句古话十分jīng辟:乐极生悲。

  再拐过一道弯,便是三叉路口,只要过了这个路口的竹亭,往无边无际的田野间一钻,谁也找不着我。

  为了纪念这一段难忘的山贼生涯,我在拐弯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如黑色巨屏般的jī公山,双手合什,喃喃道:“各位兄弟,实在对不住,吃了你们这么久的白食,我沈窈娘定会在菩萨面前多烧几炷香,保佑你们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有,脑袋能长长久久呆在脖子上。阿弥陀佛!”

  娘告诫过我一句话:佛,是不能乱念的。

  此话果然不假。

  我双掌合什,边说边往后退,退着退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脚步已收不住了,直直地撞入一人怀中。

  我心头剧跳,还未来得及闪开,那人已扶上我的双肩。月色下,他笑得贼眼眯眯、波澜壮阔。

  “原来是大嫂。今夜月色虽好,大嫂在山顶赏月岂不更佳,又何苦要跑到山下来赏月?”

  我吓得手脚发软,心跳快得说不出话。狐狸松开双手,我一个站立不稳,软软地依上路边的松树。

  狐狸唰地一下张开折扇,微微摇了两下,笑容更深了。

  “我接到老七的飞鸽传书,说大嫂贤惠过人,厨艺极佳,心实向往之。好不容易推掉江二公子的挽留,cha了翅膀赶回来,进了哨寨,正见大嫂jīng心烹制的菜肴送到,这便知大嫂今晚一定会下山来赏月。考虑到大嫂一个人赏月太孤单,总得有个人陪着说说话、解解闷,这便在这里等候,大嫂可来得晚了一些。”

  我靠着松树,感觉狐狸嘴里喷出的热气时不时拂入鼻间,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嘴角扯了一个笑容出来:“让六叔久等了。”

  狐狸手中的折扇摇得更潇洒了,笑吟吟地看着我:“俗话说得好,赏月不可以无酒,小弟在前方路口的竹亭备下了水酒一壶,不知大嫂可否赏个薄面,移步到那里,咱们叔嫂也好望月酌饮,吟诗作对。”

  我讷讷道:“嫂、嫂子我大字不识几个,象吟诗这等风雅之事,六叔还是找别人比较好。”

  说到这里,我忽然面露惊喜望向狐狸身后,叫道:“七弟,你也来了!”

  狐狸下意识地回了下头,我似兔子般跳起来,提脚飞奔,可还没奔出几步,黑影一闪,我又直直撞入狐狸怀中。

  这回,他没有扶住我双肩,竟张开双臂,将我锁在胸前。我吓得心怦怦乱跳,拼力挣开,急步后退,退得几步,背心一紧,已靠在了松树上。

  眼见狐狸bī了过来,我急忙伸手去推,可还未推上他胸前,已被他的右手扼住了手腕。

  我咬咬牙,右脚急速踢出,狐狸扼着我手腕的手未动分毫,只是腰微微一闪,便避了开去。他再伸腿在我脚跟轻轻一磕,我“唉呀”一声,站立不稳,若不是被他用力提住手腕,就要跌倒在地。

  我尚在挣扎,狐狸将另一只手撑在松树上,慢慢将身子倾过来,似笑非笑:“沈氏窈娘,秀才之女,五岁进学,七岁便有聪慧之名传于洪安,十四岁时冒族兄之名参加乡试,竟中了秀才,怎么会大字不识几个?”

  我脑袋“嗡”地一声,再也无力挣扎,这时狐狸也松了手,我便顺着松树,滑坐在地。

  狐狸也不再紧bī,反而退开几步,只偶尔摇摇折扇,目光淡淡地看着我。

  他连我曾冒充族兄中了秀才一事都得知,我也再没啥好遮掩的,只得拍拍屁股站起来,道:“酒在哪?烦请六叔带路。”

  狐狸哈哈一笑,又唰地一声将折扇收了,右手一展:“大嫂,请。”

  这只狐狸很狡猾(下)

  这夜月白风清,确是赏月的好日子。

  我坐在凉亭的竹栏上,拼命灌了几口酒。狐狸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酒壶夺了过去,轻声道:“你终究是有身子的人,别喝了。”

  我抬头望着夜空中一轮皎洁的圆月,惆怅道:“你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

  狐狸斜靠在亭柱子上,仰头喝了口酒,道:“大哥和寨里的兄弟们做事粗豪,又向来看不起女人,只以为你是个顺道抢来的。我见你上山后不哭不闹,也没上吊,觉得稀奇,便暗中去查了一下。三月初五这晚,永嘉府贞节牌坊下烧的,原来是江二公子的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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