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哥哥与楚妃自也在席,只是这般场合,宾客络绎,他们忙于来往应酬,并未有机会多言。及至宴罢返家,我不免提起正事。
“公然婚事既已落定,我打算过几日就去京兆府。但怎样保全庆王,你上次只说了一半,到底怎样?”
晁衡坐正,目光直视,答了两个字:“太子。”
我颇觉意外,愣神了好一会儿,缓缓才觉出其中绝妙,因笑道:“你倒真敢说!”
“我在太子身边侍读已逾一载,他虽年轻,却深有主见,亦明辨是非,更重要的是,他与庆王兄弟情重。我想,请他为庆王说上一句话自是不难,而又能体现兄弟友爱之情,必能使陛下容情。”
晁衡这解释倒真是透彻,想那时父皇欲立我为太子妃,也是庆王先找太子说了缘故。足可证明,他兄弟二人无话不谈,感情深厚。
“那太子那边就交给你,我们分头行动,必要让楚妃认罪悔过!”
眼看计策已经周全,我不由捏紧了拳头。
想我与晁衡之间的种种波折,尽拜楚妃所赐。我不记仇,但凡事皆有个公道,她不思悔改,我便教她做人!
另有几日,我暗里知会了同心,便与晁衡各自行事。乃至京兆府见了长吏,将事由与其细谈了一番。他见事涉皇家,不好施展,倒有些疑虑,我便劝其先见父皇陈情,那时自有道理,他才安心应了。
返家路上,我只想着要再叫同心前来商议,可方至门首,却已见她立在阶下,似是正来找我。
“你这丫头竟能与我心意相通不成?”我感叹着走向她,“我刚好有话要对你说。”
“玉姐姐,我不是来找你玩的。”一向淘气的她却以一副极严正的面孔对着我,“王庶人今早卒了。”
“王庶人……卒……”我一下子梗住,好似不明白“卒”的意思。
“废后不过才三个月啊。”同心说着垂了头,眼眶泛红,“听说才到别院安置时她便病了,而后抑郁难纾,病入膏肓,竟至死不瞑目。”
我大喘了几口气,强压心中波澜,才道:“那父皇呢?后事如何?”
“我还未及进宫,一听说了便来告诉你,现在只知三叔让礼部按一品礼将庶人入殓,送往无相寺安葬。”
“怎么?都不能葬入皇陵吗?”我终究没忍住落下泪来。
“废位之人便非皇家之人,不可入陵。”
不可入陵,不可入陵,这道理有多么简单,便有多么刺耳。
“同心啊,你带我进宫一趟!”痛定之后我只有这一个想法。
“姐姐要做什么?”
“我想问问父皇。”
……
三月前的紫宸殿前跪满了求情之人,而如今的紫宸殿前则空可罗雀,人死身灭,也许他们都选择了遗忘。
“你进去通传,我要求见陛下。”
正殿廊下有几个小宦守着,我因身份不便,只低头站在同心身后,由她前去开言。
“陛下此刻正在会见京兆尹,无暇接见县主。”
那小宦的回话让我猛一大惊,想这京兆尹的速度也太快了些,我不过才与他说了,算算还不到两个时辰。这下,恐怕也不用愁,父皇马上就会遣人传唤于我。
果然,思虑才定,便见阿翁走出殿来。他先未抬眼,只交代那小宦去升平坊接我,我自然走上前相见,倒是惊了他一跳。
“阿翁,我和玉姐姐是为……”
同心见状立马要解释,可我一想,事有轻重,更不知里头情形,倒不必急于一时,便打断了她,将她略微拉到身后。
“阿翁,京兆尹是不是都跟父皇说了?”
阿翁点头,神色渐显凝重,“王庶人才刚病故,就闻知了这样的事,陛下心中很不痛快。不过是武婕妤恰在,劝了一会儿。丫头,你既已到,便跟我进去吧。”
此言入耳,喜忧参半。可喜的是,我觉得父皇对王庶人的死还是心存惋惜的。而令人忧心的则是,我对京兆尹历数楚妃之过,而他又尽诉于父皇,不免会令父皇愁上添怒,或至处置过重也未可知。
如此想着,却实在也退不得,便暂留同心在外等候,与阿翁一道踏了进去。
第一眼看往殿上,父皇闭目扶额靠在案边,身旁武婕妤正细心服侍,下头则只站了那位京兆尹。阿翁上殿在父皇耳边提醒了一句,他才缓缓抬起头来,面色很不好。
“京兆尹所言可都是真的?”父皇问得直接,语气也低沉的很。
“嗯,真的。”我暗暗捏紧了拳头,一时有些紧张,低了眼睛。
“那你从前怎么不说?竟纵恶至此!”果然,父皇盛怒,猛一拍案,震得案上笔墨俱落,“查!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我惊得立马跪下,莫说是求一两句情,竟是连气都不敢多喘,过了许久,才听是武婕妤开了言,命一小婢将我扶了起来。
“陛下息怒,有罪之人并不在此,好歹别吓着修成县主。”武婕妤十分从容,当此情景脸上还能笑着,却又称我的旧封号,不知是安慰之意,还是故意示以亲近,实在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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