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升堂的时候,却是一片刀光剑影。叶衡似乎想在今日取得突破,话问得一个比一个犀利,层层递进,咄咄逼人,他几乎招架不住。好在他也非等闲之辈,稳了稳心神,便一一回复叶衡的盘问。
然而再怎样周旋,终有途穷匕现的时候,“哐当”一声,叶衡将新得的证据,那叠不算厚的账目拍在了长桌之上:“江大人,你口口声声未曾干误国害民之事,那这卷账目又是怎么回事?杜知隽昨晚已在刑部招供,你与她共同贪污淮州治江银四十万两,她二十万你二十万,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他竦然一惊,杜诗隽居然招了,还是在刑部大堂?怪道今日未见杜诗隽身影,想来已被扣押在刑部,但二十万白银的罪名太大,他终不敢应承,当下沉声道:“大人怎能仅凭杜诗隽一张嘴,便定在下罪名?这账目不知是何人伪造得来,在下自问从未曾在江州水务上谋取私利,又何来贪污二十万之说?大人可有他证?”
淮州之事其实也就三条,一是防江工程设计,有御史风闻言事,奏称江淮大堤设计失误。淮州一带江防大堤与他处堤坝的确有所不同,大堤之内另起一道小堤,看似是浪费人力物力的无用之举,却是根据当地水流天气情形而精心设计的,方案制定时江澄亲自参与,同地方上的几个水工没日没夜反复论证,更是在大热天汗流浃背实地考察测量了七八次,设计图前后修改了至少五六回,因而他对设计过程极为清楚,叶衡盘问中但凡提到工程设计的问题,他都能一一辩驳。
二是工程施工,齐氏参江澄受贿。江防施工,涉及银钱巨大,谁都想从中获利。当地大族齐氏的族长齐彭年通过知州齐盈找到江澄,想要承揽施工建设,淮州督抚杜诗隽的手下沈芳也想要承揽施工。
平心而论,两家各有优长,齐家胜在人手众多,齐氏本身就是人丁兴盛的巨族,家中又有数个庄园,每个庄园中都有大量庄农,这些庄农自然也可以供齐氏驱使,用齐氏,工期有把握,而沈芳则精通水利,手下施工队伍虽然人数不多,但却是个有着丰富施工经验的队伍,除了水利工程外还承担过陵寝、官衙等建筑施工,凿山爆破、修桥补路这样的小工程更是不在话下,施工队中技术人才全面,懂天文晓地理知水情会勘探的高人不下三五个,长于测量明于历算的高手也绝不止一两个,木工砖工瓦工水泥匠更是一应俱全,用沈芳,工程质量有保障。
江澄反复考虑,最终选择了让沈芳提领工程,以沈氏施工队为主承接工程,允许沈芳以高于民间的工价雇佣包括齐氏在内的平民补充人手。虽然不少齐氏族人依旧得到了雇佣,但齐氏族长却未能从工程中获得想要的利益,齐盈便密折参告沈芳行贿江澄。这却是没影子的事,江澄虽与沈芳私交不错,但此次工程给授,完全是从公考量,并无私利谋求,好在齐氏并未派专人入京指控,面对叶衡的问话,江澄也就很容易回答。
三是工程款项。这件事却颇有辛秘,江防大堤虽然总提调人是河防使江澄,但调遣钱物却离不开淮州督抚杜诗隽,此人历来贪墨,碰到这样的肥差,自然想要多捞一笔,江澄对其中饱私囊的手段并非不知,但他深知水至清则无鱼,况且他一个男子在女子为主的官场上要想公然抗衡杜诗隽,也并不容易,故而他一直对杜诗隽的做法保持沉默,而今杜诗隽被控贪污他并不惊讶。但对方为了把水搅浑,愣是声称他也分得了二十万,这却是不容他不辩了。
叶衡向来以精明强干著称,闻言便抛出了证人:“带证人淮州司录杜鹃。”
杜鹃上得堂来,江澄便知今日要糟,果然杜鹃指认她奉命于去年三月丁酉日从治江银账目上取白银十万交于江澄,并许诺工程结束后,再给十万,江澄当时未置可否,却留下了十万银票,杜鹃在大堂上出具了银票存根,人证物证似乎齐全了。叶衡一拍惊堂木:“江澄你还有何话说?”
江澄迟疑了下,他本想直接认了,脑海中浮现出昨日安澜那神仙般的笑颜,终究不忍辜负,只得示弱般地道出实情:“那十万在下确实收了,但并未私用,六万两给了沈芳,用于施工队的完工奖励和高温津贴,淮州堤防工期紧,任务重,施工队伍肯齐心协力拼赶工期,民工们挥汗如雨任劳任怨,在下怎忍薄待了他们?大人可向沈芳及任何一个民工查证。其余四万在下补给了出工程物料的淮州民家。历来地方上征缴物料,出价均低于实际价格,此次淮州民间倾力支持堤防修筑,所售砖木、米面等,价银仅及市面一半,在下便做主将这四万两补给了当地十二家店铺。大人也可向当地查证。此外杜诗隽所言十万两,则纯属诬陷,在下并不知情。”
次日,叶衡上奏天子,朝堂上众人对此事做了一番讨论。左相柳笙本对江澄有回护之意,更兼得了安澜口信,当下不欲为难江澄,只言杜诗隽身为地方大吏,朝廷寄望深重,竟然辜负皇恩,贪滥渎职,应当重判。
兵部尚书徐淳表示赞同。户部侍郎苏澈虽然份量不足,却也力言江澄有治江之功无贪墨之实,不应一例重办。刑部尚书关鸣鸾对此并无异议。
最终是太子太师、右相梁冰鉴言道江澄私挪公款有兜售私恩之嫌,如若不加惩戒恐招效尤,她此言冠冕堂皇,柳笙等人亦不免暗自点头,苏澈林征二人与梁相势位悬殊,难与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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