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无论是玉姨娘还是王氏,傅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之与南山国的皇族联系在一起。
然而,在傅珺的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悄声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只要想一想玉姨娘那神秘的来历,想一想王氏留下来的那笔惊人财富与那一匣子秘药,还有沈妈妈偶尔的讳莫如深,以及王襄对王氏异乎寻常的重视,便不难从中感受到这种可能xing。
第247章
傅珺甚至还想到了那个关押着棋考的地牢。
从很久以前她便觉得,那处地牢不像是王襄的手笔。
身为大汉朝的地方官员,却在任上挖了这样一个秘处,用意何在?若是被有心人查知,王襄所要面临的可不只是被弹劾那样简单了。他有必要冒险行下此事么?
而现在,这一切却因了流风的一席话,变得不再那么让人难以捉摸。玉姨娘与王氏身上所有的神秘之处,亦因了流风的一席话而有了答案。
可是,若这一切都是真的,为什么玉姨娘会委身于王襄做了妾室?王氏又为何会苦苦挣扎于平南侯府的内宅之中,最后惨死于毒药之下?
傅珺不相信,一个国家的皇族会最后竟会如此无力。那可是整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手里不可能没有一支保护自己的力量。
傅珺深深地吸了口气,qiáng压下心头涌上来的qíng绪,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你是南宫家的。这个南宫氏,可是我所知的那个南宫氏?”
流风点了点头,面上含着一丝隐约的骄傲,坚定地道:“是,便是那个南宫氏,是那个曾经骄傲地活在这世上的南宫氏,是那个勇者无敌的南宫氏。”
傅珺手持杯盏,一动不动地坐着,一时间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她今天单独寻了流风过来说话,不过是想问一问对方对将来的打算罢了。她并没有做好听一场秘闻的准备,更不曾想到。关于自己的身世,居然隐藏着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
就算傅珺有着qiáng韧的神经、坚定的内心,亦着有两世为人的经历,这也并不代表着,她能够随时随地接受一切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傅珺难以置信地看着流风,看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试图从对方的眼神里找出一些什么来。
而在短暂的对视之后,傅珺忽然便觉得有几分好笑。
方才有那么几秒钟,她是真的相信了流风所言,认为这一切都是极有可能的。
可是再想一想。流风不过是一个内宅里的丫鬟。她说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她能知道些什么?这样一个具备了双重人格的人,很难说会不会同时患有轻微的妄想症。
更何况,这只是流风一个人空口白话地说出来的,并无一丝实证。
那一刻。傅珺简直想要嘲笑自己。身为一位前警察。居然只凭流风的几句话便就信了她。她的职业水准去了哪里?
傅珺长出了一口气。搁下手里的茶盏,抬眸正色看向流风,张开口想要说话。
然而。她张开的口在看向流风的那个瞬间时,蓦地又闭上了。
因为,流风突然做了一件事。
她突然五体投地,跪伏于地面,随后双手手掌朝上,高高地举了起来。
在她的手掌里,静静地躺着一物。
在看到那样事物的刹那间,傅珺的面色一下子变了。
流风捧在手心里的那样事物,是一枚玉质极为温润的黑玉葫芦。
看着那枚黑玉葫芦,傅珺只觉得心头如遭雷击,直击得她脚底发虚。
她摇晃着身子慢慢地站起身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流风手里的黑玉葫芦,整个人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这玉葫芦傅珺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若将那黑玉换成huáng玉,便与傅珺一直戴在身上的那个玉葫芦一模一样。
那是六年前过生日的那天,王氏送予傅珺的生日礼物。她还记得彼时,王氏温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顶,温柔而郑重地对她道:“……这是娘的娘亲当年送给娘的……不可须臾离身……”
傅珺再也忍耐不住,踉跄着几步抢上前去,一把便将那枚黑玉葫芦拿在了手中,细细打量。
远看时觉着像,近看了才发现,这黑玉葫芦几乎便与傅珺的那枚完全相同,唯有葫芦上头那个勾月形的小孔,要比傅珺的那个大了一圈。
“这是从何处得来的?”傅珺声音微颤地问道。
流风此时已经直起了身子,低声道:“这是婢子的母亲jiāo给婢子的。母亲还对婢子说:‘奴籍若去,黑玉当还。’南宫家的人一言九鼎,从不食言。姑娘既已答应销去婢子的奴籍,婢子自当将此物jiāo予姑娘。”
傅珺伸手扶着一旁的桌案,稳住身形静默了一会,慢慢地消化着流风所说的话,脑海中有片刻的混乱。
如果说,方才她对流风的话还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那么,当流风捧出这枚黑玉葫芦之后,傅珺对流风的话开始有了几分相信。
只因为这玉葫芦实在太特别了。不只玉质罕有,更特别的是那挂葫芦的细绳,非绵非丝,非布非帛,亦非任何傅珺所知的金属。摸上去倒有些像傅珺前世的塑料材质,却又含着股说不出的yīn凉温润之意。
这挂绳究是何种材质,傅珺这些年查了好多书,皆不曾寻出答案来。只有一次偶尔听王襄提及,说是当年在南山国的某一座大山里,出产一种极为罕见的“玄金”。这玄金刀削不断、剑砍无痕,实乃天下至坚至韧之物。
不过,这玄金产量极少,南山国大将军南宫勇当年曾想以玄金制成一件甲衣,却是苦寻无果。倒是有人听说南山国的皇帝将此物打薄成了玄金叶子,用来刻写经文,以示诚心。
只是,这不过是传说罢了。那玄金到底是何等模样,世间毕竟无一人识得。
此刻,当傅珺回想起当初王襄的话语,再细细打量眼前的黑玉葫芦时,不由自主地便将这挂玉的细绳与玄金联想到了一起。
这般奇珍之物,若说是属于姑苏知府王襄的某个妾室,或者属于某个被赶出家门的富户之女,总觉得有些违和。
而若将这玉葫芦的主人换作南山国的皇族,便立刻合上了常理,也更符合一般逻辑。
难道说,流风所言果然为实?
玉姨娘果真是南山国皇族之后?可是,既为皇族之后,为何力量却如此单薄?玉姨娘也就罢了,王氏却是被人下毒谋害的。那些保护她的人在哪里?
皇族之女的身边为何无人护持?
傅珺捏着黑玉葫芦,心cháo起伏不定,万般思绪齐齐涌入脑海,
过了好一会,她方才她缓缓地吐了口气,垂眸看了流风一眼,那双乌沉沉的眸子里,划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第248章(60月票加更)
流风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定定地回望着傅珺。
傅珺qiáng按下涌上心头的种种qíng绪,语带寒凉地道:“既然你口口声声骄傲于你的姓氏,又字字句句皆言说我娘亲身份特殊。那我且问你,当年我娘亲去逝的时候,你们南宫家为何没有一点表示?你们不是勇者无敌么?你们不是骄傲地立于尘世么?你们的力量去了哪里?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娘死却没有一点作为么?”
流风闻言却是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她挺直的脊背微微放松了一些,看向傅珺的目光里,却多了一些莫名的柔软。
她轻轻地吐了口气,宛若叹息般地低语道:“姑娘以为婢子不想救太太么?太太对婢子那样好,婢子又怎么会坐视太太受苦?”说到这里,流风苦笑了一下,声音微颤地道:“姑娘约摸不知道,南宫家的人,皆是命不长久之辈。自婢子的外祖母那一代起,便渐渐凋零了下去。而南宫家现在活着的人,也只剩婢子和弟弟两个人了。婢子的长辈亲人全都不在了,一个……都不在了。”她一面说着,一面低下了头,那忍耐了许久的泪水,终是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傅珺闻言却是怔在了那里。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的心里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她就像是一个做好了一切准备,准备给对手迎头一击的人,却陡然发觉,她的对手在她动手之前便已倒了下去。
一时间。傅珺只觉得全身都空落落的,竟是无一丝着力之处。
南宫家的qíng况,原来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么?
过了好一会,傅珺方举眸去看流风。那双宛若晶玉般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qíng绪。
流风却是恍若未觉,依旧低头垂泪。
四月的微风自帘外拂了过来,携来几许蔷薇的香气。庭院里花糙盛开,不时便有蝶儿振翼飞过,留下翩翩的身影。
然而,在这满世界旖旎的大好chūn光里。流风的白裙与青衣却显得那样的肃杀。隐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孤寂。而她细弱的声音便被这四月的chūn风chuī着,一点一点落入了傅珺的耳中。
只听她颤抖着声音,轻声语道:“婢子听母亲说,当年。那南……那里出事的时候。婢子的祖上与姑娘的祖上皆是些老幼妇孺。俱是服毒自尽的。只后来不知何故,婢子的祖上与姑娘的祖上却不曾死,只是。那毒药却也深入了体内。故此,婢子家族里的人便一个个地得了病。虽姑娘的祖上予了婢子家许多秘药,婢子家却终是没留下几个人来。不上十一、二年间,便皆故去了,到最后便只余了婢子的母亲与舅舅这一脉。”
说至此处,流风停了一会,抬手将颊边的泪水轻轻拭去,方才接着低声道:“姑娘的祖上因自小便得皇……内苑秘药调养,体质远超于常人,那毒便浸得不深。只是,姑娘这一脉俱都落下了弱症,一代代传了下来。婢子的家族便没那般幸运了。虽勉力维持着,然到了婢子这一代,却也只活下来了婢子与荣福两个人而已。”
听着流风颤抖的话语声,看着她绝非作伪的泪水与微表qíng,傅珺忽然便觉出一种淡淡的萧索来。
她站起身来,缓缓踱至窗前。
从傅珺所站的位置看出去,能看见门前绿萍的身影。此刻,这个年方十二岁的小丫鬟正端端正正地立在门前两步远的阶下,稳稳地守着门户。
看着绿萍那尚留着几许稚气的面颊,再回首看一看跪在一旁的流风,傅珺终是忍不住满心的怅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而她心中那些莫名涌起的qíng绪,亦随着这声叹息而渐渐消散了去。
傅珺揉了揉眉心,凝视着窗外的庭院,将那些杂念尽皆摒弃,开始一点一点地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目前她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流风所言属实。
虽然这个结论很令人匪夷所思,但傅珺认为,仅从流风的微表qíng来看,她也不曾撒谎。且在与傅珺说起这些事时,流风的qíng绪虽有些激动,但言语逻辑却很通畅,条理亦很清晰,并不像是一个妄想症患者的谵语。
自然,黑玉葫芦的出现,是让傅珺得出这一结论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外,从外部条件来分析,流风也没有以此欺骗傅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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