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_姚霁珊【完结+番外】(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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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与王氏皆是面现讶色,张氏更诧异地问道:“昨儿的月饼如何了?”

崔氏看了张氏一眼,道:“昨儿大厨房做的月饼,饼皮儿里搀了栗子面儿。好在我先尝出了不对劲儿,叫人换了我家里送的月饼来,方遮掩了过去。”

王氏闻言微微一愣,张氏亦是面带疑惑地道:“栗子面儿?那又如何?怎么……”说到此她突然住了口,面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原来张氏前些时犯了寒症,医生便嘱她平日要多吃些羊ròu,而这栗子与羊ròu恰是相忌的。而更糟糕的是,侯夫人立秋之后也病了,遵医嘱隔一日便要吃一盅羊羔羹,与栗子又是犯冲的。

如此一想,张氏的脸色不止难看,简直可以用面沉似水来形容。大厨房里的灶上事宜,一向是由张氏打理的。昨儿的家宴虽由崔氏cao办,但那也是因为张氏身子不好,才在开宴前一天由侯夫人托给了崔氏,崔氏亦不过是按着张氏之前的布置行事而已。而今厨房做的月饼出了问题,张氏首当其冲便要落不是。

张氏便沉声唤刘妈妈:“去叫陈富贵家的过来。”陈富贵家的总领着大厨房的差事,这事理应先寻了她来问话。

刘妈妈领命正要去,崔氏却唤住了她道:“妈妈且留步。”又转向张氏细声道:“陈富贵家的前儿伤了风,我便做主叫她家去先歇着,好全了再来。这事儿也禀过大嫂嫂的,想是大嫂嫂忘了。而今管着大厨房的是赵有才家的。”

张氏听了这话,面上的神色已是难看到了十分。

这赵有才家的不是旁人,却是张氏的陪房。他一家子皆是张府的家生子,因颇有才gān,便被张氏带来了侯府。赵有才管着傅庄日常出门的事儿,也有七、八年光景了,平素颇为得脸。赵有才家的以前在张府便做得一手好白案,又因张氏管着大厨房灶上的事,便被提上来做了副管事。谁想她头次/cao/办中秋夜宴便捅了这么个大漏子,简直丢尽了长房的脸。

见张氏沉着脸说不出话来,崔氏便又细声细气地道:“因着事出突然,我也不敢擅专,禀了老太太后,昨儿晚上便将大厨房所有当值的人皆扣下了,连着库房钥匙也一并封存,又请老太太派了荣萱堂的人值守。现下大厨房当值人等皆在梢间儿里侯着,等着问话呢。”

崔氏说这些话时,面部表qíng淡然,肌ròu动作亦十分放松。这并不奇怪,她昨天的惊慌委屈,是因为那场家宴是由她一手cao办的,突然间出了事,自然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而后发现错在旁人,此刻她便悠闲了下来。

倒是张氏,虽然满面的怒意,然而她的嘴角却是放松的,这与一个人生气时该有的微表qíng十分不符。而傅珺更在意的是,当最开始崔氏说起栗子面儿时,张氏面上惊讶的表qíng维持了至少三秒钟。

微表qíng定理:惊奇或害怕的表qíng在脸上只要超过一秒,即为假装。

由此可知,栗子面儿的事qíng,张氏最晚在今天之前,应该便已知晓了。而今她却如此作态,傅珺直觉这里头有猫腻。

此时张氏听了崔氏的话,气息略平,面含愧色地道:“还是二弟妹想得周到,我方才也是太急了,竟将陈富贵家的生病一事儿给忘得一gān二净,差点冤枉了好人。”

崔氏笑道:“大嫂嫂太谦了。我也是头一遭遇见这些事儿,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大嫂嫂多多提点。”

张氏点头道:“妹妹无需多礼。我想着,咱们且别在这里说客气话了,还是先将那赵有才家的叫上来问话是正经。”

崔氏便道:“正是这话。”

这里张氏便叫人去叫赵有才家的。不多时,便见一个身形高瘦的妇人,穿着身褐色衣裙,发上cha着两根银簪子,面容憔悴,跟在个小丫头身后走了过来。尚未进门,这妇人便先在厅外跪了下来,口中直喊“奴婢冤枉啊,冤枉啊!”

张氏见状倒气得笑了,崔氏亦笑道:“我们又不是那公堂上的官老爷,你喊的哪门子冤?若真要喊冤,少不得叫了五城兵马司的兵爷们带了你去,却不知你敢不敢?”说罢微微一笑。


第026章

赵有才家的闻听崔氏此言,身上不由打了个颤儿,忙道:“奴婢不敢。”

一旁的刘妈妈便道:“还不进来回话,杵在门外等着人叫请么?”

赵有才家的这才讪讪地起了身,脸涨得通红,跨进房门,依旧是跪了,却不敢再喊冤了。

张氏面上是一派隐忍的怒色,沉声问道:“你是怎么当的差?昨儿那月饼怎么是栗子面儿的?难道没人告诉你府里的忌口么?”

赵有才家的磕了个头,急急地回道:“回太太话,奴婢自是知道栗子面儿是不能用的,奴婢昨天和面时只用了菱角粉、茯苓粉和面粉,并没有用栗子面儿。奴婢真不知道那栗子面儿是怎么掺进饼皮儿里的。”

张氏怒道:“月饼现还留在厨下呢,便是铁证,你却来狡辩,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赵有才家的吓得浑身乱颤,只跪地磕头,口中不住道:“奴婢自昨儿晚上起便没睡,一直在细细回想和面时用的料。果真奴婢并没用栗子面儿,奴婢可以起毒誓,奴婢若是错手用了栗子面儿,便叫奴婢一家子立时死在这里。”

赵有才家的前年才得了个老来子,夫妻两个爱若珍宝,此刻她拿这个疼到骨子里的宝贝儿子起誓,倒像是果真不曾做错了似的。

张氏见状又有些迟疑了起来,面上神qíng不定,一时未曾说话。

一旁的崔氏却不紧不慢地道:“主子问话,你不说回清楚了,却在这里赌咒发誓,这又是什么理儿?你且说说,若不是你出了错,那栗子面儿又是怎么掺进饼皮儿里的?难道不是你一手和的面、调的馅儿么?”

赵有才家的冷汗涔涔而下,颤声道:“是……是奴婢一手……和的面……调的馅儿。”

崔氏又问道:“你做这些事儿时,可有旁人cha手?”

赵有才家的说话声音更是发颤了,道:“不……不曾。”

崔氏再追问道:“面和好后,可有旁人靠近过?”

赵有才家的依旧颤声回道:“不曾。”

听罢此言,崔氏忽然便笑了起来。

她原是弯眉小口的秀气面相,论美貌不及王氏,论清婉不及张氏,却胜在生了双妙目,那眼睛里永远像是洇着一层薄雾似的,带着三分迷蒙之色,叫人一眼看不尽。此刻她这般轻笑,雾眼微弯、红唇轻启,有一种说不出的娇柔。

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却是既冷且硬,无丝毫柔婉。只见她边笑边道:“这妈妈也真是奇了。明明此事系你一人所为,却偏要说自己不曾出错,偏要人一句句问到底去,方才承认错皆在你一人身上。”说罢,她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茶。

赵有才家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绝望,整个人几乎瘫坐在地。傅珺见了,心中升起一丝说不出的qíng绪。

赵有才家的没有撒谎,傅珺通过微表qíng可以确定。只是,在如今的qíng况下,仅仅知道此人没有撒谎是无用的,所谓“口说无凭”,还必须有证据来证明她不曾撒谎才行。

张氏想来亦是明白其中道理的,她轻轻咳嗽一声问道:“你且再细想想,看有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能证明你不曾错用过栗子面儿?”

赵有才家的擦了把脸上的汗,拧起眉头,拼命回忆前事。傅珺见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的某一处,眼球微微颤动,神qíng紧张,便知她并非作伪,而是真的在努力回忆昨天发生的事qíng。

忽然,赵有才家的眼中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冲着张氏磕了个头说道:“奴婢想起来了,有件事……有件事能证明奴婢不曾错用了栗子面儿。”

张氏忙问道:“什么事,你说说看。”

赵有才家的便道:“回大太太话,奴婢刚才想起来,昨儿下晌奴婢领过食材后,库里清点了一回,各样米面油数量皆已入册,随后那库房便封了,奴婢们忙着夜宴一事再不曾开过库。再后来二太太又派了人来,将库房的钥匙也收了去。奴婢想着,太太只需将那帐册子拿来合一合上头的数量,再将那栗子面儿现过了秤,若果然不曾少,便可证明奴婢昨儿并不曾错拿栗子面儿。”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连躲在一旁的傅珺都觉得,这赵有才家的还挺有急智的。

张氏一听还有此法,面上便是一喜。再细细想了想,果然使得。因侯府治家颇严,严禁家中仆妇私下挟带,进府当差都是要先行搜身的,因此除了采买的以外,府中其他下人想要带东西进府绝无可能。

此外,大厨房因关系到府中上下人等的入口之物,管理更加严格,不仅有专人看管,还定下了三日清点一次的规矩。日常采买、领用东西皆需记录在册。若可证明现存栗子面的数量与前面所记数量相符,则赵有才家的说的便是实话了。

张氏便征求崔氏与王氏的意见,她二人自是没有异议。张氏行事却也周到,叫了刘妈妈、沈妈妈与周妈妈三个共同行事,带着几个仆妇去了库房,不只将栗子面儿带了出来,茯苓粉、菱角粉和面粉亦都带了过来。又叫仆妇抬了一架秤过来。

不多时,几样食材俱已送到,管库的妈妈亦将几本帐册子呈了上来。

张氏犹豫了一刻,便对王氏与崔氏道:“二弟妹、三弟妹,兹事体大,你们看要不要叫几个妈妈守在花厅门口,以防走漏消息?”

崔氏与王氏对视一眼,王氏点头道:“也好。”崔氏却蹙了蹙眉。

张氏便对崔氏苦笑道:“还望二弟妹体谅,我……这也是为着避嫌。”

赵有才家的乃是张氏陪房,而今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张氏此举实属无奈。崔氏一想便即了然,忙道:“嫂嫂也实在太过于谨慎了。”

张氏摇摇头道:“这还是我的不是,二弟妹莫要再说了。”说罢转头吩咐刘妈妈,“妈妈叫几个人将花厅门口守住了,无令不得擅出,可记下了?”

“是,老奴这就去。”刘妈妈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有几个粗壮的仆妇守在了花厅门口。

这里众人便当堂将食材过秤并核对帐册。核对出来的结果,却是让赵有才家的放下了心。

栗子面的数量果真与半个月前相同,一钱未少。菱角粉、面粉与茯苓粉亦与她昨日领取的数量合得上。这是极好的物证。

张氏一直紧绷的面色,至此时方才放松了一些,对赵有才家的和声道:“虽错不一定在你,但你也不是无错。”

“正是。”崔氏放下茶盏,淡淡地接口道,“妈妈错便错在不曾在月饼上桌前试味儿。若能事先尝出异样来,何至于闹到今天这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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