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你有脑子是我不对,”葛图已经气得不想发火了,他一撩袍子,就在金复川坐过的门槛上坐下,语气平板无波,“你回去告诉队正,这山里神仙脾气大,惹不起。然后队正问你是怎么发现的?你回禀,因为自己差点被山里的神仙用雷劈了。队正再问,怎么来之前没听说这山里有什么不太平啊?你再回,是,以前从没有过的,就是因为你进去了一趟,神仙才发火的。队正再问,是因为你干了什么吧?然后你交代,可能吧,神仙发话了,所有人都听得真真的,说是我们冒犯了他,他不高兴了。哦,队正说,那不好办?砍了你给神仙上供请罪不就完了吗?反正公公说要去山里那谁谁的别院看歌舞,就一定要去。”
“然后咔嚓几声,咱们所有进过山的人通通得一起当了神仙的祭品。这样你是不是就满意了?嗯?”
金复川已经傻眼了,“哥哥啊!咱们这岂非没有活路了啊!天哪!冤枉啊神君!我是真的冤枉啊!”他趴在地上,仰着脖子,就是一通惨嚎。
“嘶,”葛图实不忍心看这幅扒了壳儿的乌龟学蜀犬吠日的画面,他脑壳还被嚎得突突地痛,伸腿又给了金复川一脚,他大喝一声:“行了!我说的一、直、是——”见金复川听住了,恢复了正常音量,葛图才接着说:“这事儿不能露出半、点、尾巴来,你听懂了吗?”
金复川脸上露出了呆滞的神情,葛图只好做进一步的努力,他略往前低了低身子,小声说:“咱们就当没这回事,一会要是走散的人也回来了,咱们也不能让他们露了半点口风。”
“等公公们来了,咱们该站岗站岗、该护卫护卫、该休息休息,一切照旧!他们休息好了要进山咱们也什么都不用说,下一回打头轮不上咱们了。如果再进山出了事,咱们也一问三不知,他们轻易也想不着咱们头上;如果这一次侥幸没出事,那咱们就算蒙混过关,再无后顾之忧了!这你总听、懂、了吧?”
金复川恍然大悟,得救了的微笑还没做完便僵在了脸上,他发现了这个策略中巨大的破绽,“葛狐狸啊,但是啊,我是说万一啊,”他鬼鬼祟祟凑近了葛图的侧脸,“咱们一进山,山里那神仙就揭破了咱们的底细呢?那神仙是会说话的呀!咱们能堵住别人的嘴,可堵不住他的!”
葛图眼睛咕溜溜一转,便有了主意。“这好办,”他说,“咱们装个病,拉稀就成,队正会准咱们在后头耽搁一会儿的。咱俩不和大队人马一起进山,那些和咱们一道进过山的兵就别通知了,人数一多就扎眼了。万一他们也在山神的雷劈单子上,那也是他们的命数。如果劈死他们事情能了了,队正他们也只会以为是他们惹的祸,这岂不正好?”
“着哇!”金复川忍不住给了葛图一个大拇指,一翻身,他冷不丁地跳了起来,险些将葛图顶了个趔趄。直着身子检查了一番手脚,金复川已经完全恢复了,连险些把他靴子沤烂的那一串黑印子都不那么碍眼了,就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看得葛图直翻白眼。
“好了,该办正事了。”一扭头,葛图便对着听得朦朦胧胧的张驿丞一笑,语气格外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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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石护儿回来了,他带回一个新的线索。
“上元妙应、砀山神君。”一手拽着石护儿紫红交加的衣角,张驿丞努力辨认着。
这下算是砸实了,唉,张老头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来这山里一直有山君啊!但这山君看来是个疏懒的性子,平日里既不显圣又不索要供奉,自己靠山吃山这么些年,竟也从未得闻尊名,但也算深受山君的庇佑,哎呀呀,真是罪过罪过。
这几个字是石小子从一棵上了年龄的老松的树心里长出来的黑石头上拓下来的,他实在年纪不大,还不知道心疼衣裳。据石小子说,他一直找回了当初那几位军爷撒尿的地方,才发现了这个,一看树根边还隐隐有些湿意,他心里便觉得不好。哪怕这里头他就认出来一个山字,还是连蒙带猜的。
他没听见山神或是山神的使者亲口发的那句话,但他恰好在这块黑石跟前听见了那声落雷。“张老头啊,”他问,“你说这山里真有神仙啊?”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山君大人大量,不和小孩子一般计较。”张老头被石护儿不当回事的语气唬得一跳,连连祝祷了几句才罢。他向柴火棚子外扫了一眼,见附近没人,这才拉着石护儿耳语起来,“这山里可不一般,我早就发觉了。”以往听来的故事从此便有了依托,张老头语气神秘,其中也不乏卖弄,“但现在不好和你细讲!那两位校尉盯着呢!得等他们大队人马过去了才成!你也快别说!衣服就脱在这里,我给你藏好了,若是被那两位煞星看到,你这一身好衣裳也就保不住了!”
石护儿是从山里小路一路偷溜回来的,暂时还没被葛图和金复川看见,他心里不以为然,但也知道张老头是为了他好,只好扭扭捏捏地在他面前脱下了外衣。
身上剩下一件裲裆,石护儿觉得浑身嗖嗖地冷,又往柴火垛后头躲了躲,嘴里还不甘心地道:“张老头咱们可说好了啊!回头你可别忘了讲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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