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问指着望青身边的要摊子道:“知错便改才是好孩子,喏,那摊子药材赏给你,好好给我研习药性。”
蜻蜓笑嘻嘻地往望青身边的凳子上一坐:“公子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地守药材。”
这些丫鬟们做惯了此等事,亦不忸怩,大大咧咧地便应承下来。
那一摊药材皆非凡物,有好些寻常大夫连见都不曾见过,只能在汗牛充栋的医书卷帙中一窥真颜。
好的药材都有自己的性子,譬如这一摊,非得在至寒至燥的环境里晾晒个几天才能逼出极致的药性。
望青不眠不休守了几天,现在终于能够休息了。
“傻看什么呢?”
望青方才一心想事情,却不知众人已经往屋里走,彼时殷素问一只脚已踏进屋子,打起门帘正回身望着她的方向:“风还没吹够么”
望青知道殷素问这话是让她进屋,便连忙跟上,对方却一动不动,直到她走到跟前,才将拿一本厚书递给她:“你倒是勤奋,在这样亮的天光下看书,也不怕看瞎了眼。”
听见勤奋二字,望青没来由地心虚,她只好老实回道:“奴婢不过闲来无聊打发时光罢了。”
“哦?想来是我等愚昧,这样的医经著作不过只能给你打发时日。”
望青噎了一下,她斗胆抬头看了一眼殷素问,发现对方也正直直地看着她,一时间竟猜不透他的意思。
这殷素问,似乎是不大喜欢她。除却初见时待她温和些,其他时候总会暗暗地讽她一下。
望青虽老实,虽本分,虽敦厚,却也不傻。这人言语间不时便冒出两句话刺她一下,究竟所为何故呢?
若是讨厌她,又为什么要将自己留在这里呢?
望青心中想着,而殷素问,大约是觉出望青的无趣,自顾进了屋。
独留她一人被这满腹的疑惑所纠缠。
第五章
过了几日便是腊八,是逐疫迎春的日子,一大早府里便热闹起来。
每每逢上这样的节气,望青是难眠的。她倒也不是个惯会伤春悲秋触景伤情的人。只不过,这样的日子大人物常常齐聚一堂,往往是刺杀达官贵贾的好时机。往年这个时候,她都是躲在不知名的地方伺机而动的。现下闲下来,还真是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躺在自己的屋子里,闭眼养了一夜的神。
说来这人,还真是奇怪,做杀手最拿手的迅速融入环境,即使在最艰苦的处境中她也做得很好,好容易现在能够享享清福,她反倒不适应了。
东方未白,孤灯已灭。
雄鸡唱了两声,便陆陆续续有声响从外面传来。起先她还闭目听着,没多时,那声响却越来越大,嘈杂的人声,铁器碰撞的铿锵之音不绝于耳,她皱眉,心中纳罕,在一阵巨响传来,连带着床铺连颤两颤之时,迅速翻身下床,越过半掩的窗子与低矮的花障,向殷素问的院子里去。
殷素问的性子一向是好的,唯有一点,安寝时受不得扰,谁若是扰了他清梦,菩萨脸也得变罗刹。
单说上次蜻蜓扰着他,他虽未动怒,却也是变着法子折腾人,望青算是回过味来,自己就是这么被提溜出来的。
望青心中打鼓,怕出什么乱子,直到落地时才稍定。
院子里早已忙开了,几名仆役在院子中架了一张铜锅,下面用铜架撑着,想来刚才大的声响便是架子弄出来的。架上柴火烧得旺极,炽烈的火焰像是要蒸干世间的一切。周围有人打开封好的瓶子往锅中倒沸水,蒸腾的雾水在空气中蔓延,带着极暖极湿润的热意。
那热意中裹着香,那香清澈冷冽,一瞬之间仿佛要钻进人的肺腑之中,使人顿生飘然之感。
望青看见殷素问穿着鱼目青的狐裘,站在门前的石阶上。大雪时断时续地下着,接连几日竟未化尽,他置身其中,真似个仙。
蜻蜓木棉远远瞧见望青,便挥着手招呼她过去,翠鸟般婉转:“青姐姐过来!”
她二人手上均捧着沸汤瓶,摇晃两下引着望青往铜锅旁走。
扑面而来的水汽与香味蒸得望青睁不开眼睛,她在一片乳白之中试探着行走,便见身边的蜻蜓使巧劲儿将沸汤瓶上的泥封敲开,将那洋溢着浓香的汤水倒进了铜锅之中。
望青看见了,那沸水之中,飘零着点点白色的果实,尖头一点嫣红,恰似一抹娇羞。
是豆蔻。
回转过来时,身上已染上香味与湿意。
殷素问便像是遗世独立一般,远远瞧着她们。
他说:“你瞧瞧你,这院子里数你最懒。”
望青一时语塞,她是有口难言。
谁知道今日竟有这么一出?谁又知道一向贪懒的殷素问竟起个大早站在这里数落自己。
待那水沸了几沸,熟水煎好,便见一名美妇持着长长的铜匙为大家分茶,浓香四溢,院子里的姑娘们端着小巧的茶盏一一候着。等逐一分完,那铜锅便连着架子被送出去,给府中其他人分发。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分茶罢了,然而在这临近年关的日子里,大家都想讨个彩头,故而都十分踊跃。
蜻蜓递了只小巧的茶盏过来,望青接过,闻到浓香冲鼻而来,她侧头避了避,还是微微抿了一口。这味道甘冽,透着苦。白豆蔻易于行气化湿,温中和胃,是极好的药材,于是在每年的腊八,殷府便会煎好熟水四处分发,这第一锅,便是从这里送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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