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青是仗着自己力气大,捡了个便宜。着季谰文绉绉的说法,就是膂力惊人。
她从屋子里提着刀跑出来,到殷素问身前站定,一口气提到胸前,心里颇为不安。她穿着件名贵画裙耍大刀,当真是辱没了这身裙。然而事已至此,也由不得她推拒。她闭上眼,便想起殷素问前几日在院子里教她念书,模样是百般嫌弃,然而最后却说,日后看书不必再看这些艰深的医经著作,淘些坊间流传的话本子,拣些自己喜爱的看便好。
她其实没有什么尤其喜爱的东西,书与书于她而言都是一样的,然而望青识好歹,她知道毓秀说得没错,自家公子人极好。
她又怎么能拒绝他的要求呢?
望青将刀规规矩矩地舞起来,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气息极稳,而挥砍之间势如破竹,颇有千军万马于前而毫不惧惮的气概。兔起鹘落之间,她陡然跃起将手中的刀飞快掷出,那刀化作银光急速飞出,咔的一声将殷素问院前栽了多年的竹林削去了一排。
直到沉重的玄铁落到地上,望青才回过神来,她猛地向殷素问看去,眼里露着凶光,让殷素问生出自己胆敢训她一句她就要拔刀砍人的错觉。
待她迎上殷素问淡漠的脸,便用敦厚的神情回应他,殷素问叹了一句,只说:“罢了,以后切勿莽撞。”
望青一双手交叠在膝前,胡乱搅着,连刀都来不及捡,那模样看来十分内疚。
第十一章
晨光熹微时,外面起了喧哗。
便见一内监领着三五人走来。
殷素问此时正在屋中,熬了一宿也没歇下,他怕是早知道这群人要来,故而连床榻都未靠近,只不过是在书房中支着手支棱了一会儿。
那内监是个白皮的中年人,容长脸,细长眼睛,穿着烂紫银色绣样的官服。手上架着拂尘,他往中庭来,殷素问正巧出来,二人相见,何政向殷素问恭了恭身子,谄声道:“奴才见过公子。”
殷素问这时便端出簪婴世族的体面,回问道:“不知何公公驾到,有何贵干?”
“公子久不入宫,陛下思念倍盛,正值新春,乃阖家团圆之时,特意命咱家请公子入宫,共襄盛宴,还望公子随咱家一同入宫。”
望青一袭盛装立在一旁,公子仁慈,旁的姑娘们还在睡,他也有由着她们,特意叫人不要搅扰,而望青托了那颗药丸的福,现在还精神着。庭院空旷,只有她与殷素问与何政一行人,她看到那青年从屋里出来,套着宽大的白袍,露出银红的细窄滚边儿,站在院中,手微微垂在身体身体两侧,颇有些茕茕孑立的凄凉模样。
望青想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大约是她疑心病太重心思郁结所致,瞧什么都蒙上了一层凄惶意。
便见殷素问回他:“多谢陛下盛邀,只是素问还有事在身,不便与公公一同前去,待素问将私事了结,再自行入宫如何?”
何政面露犹疑,手上的拂尘微微撩了两下,在空中划了个圈儿,待落下时便说:“那咱家先行回宫复命,公子办完正事再来,想来陛下宽宏,定不会在意这等小事。”
殷素问点头,伸手招呼了一下望青:“那咱们宫中再会,望青,来,送送何总管。”
望青闻言,赶紧上前对何政一福:“总管大人请随奴婢来。”她从未做过这种差事。殷府清静,少有人来访,纵然偶有人来,也是毓秀她们招呼,她一般是在一旁观摩,偶尔打打下手,如今赶鸭子上架担得这种大任,内心实在忐忑,一怕犯错,二怕给殷素问丢脸。
何政闻言,眼帘微掀,瞧了一眼望青,眼缝中露出一点光,方蔼蔼笑道:“好好好,那就有劳姑娘了。”
他随望青出去,走到半道上,突然问:“望青姑娘看着眼生,可是刚进府没多久?”
望青听了一愣,这何政不愧是主掌内廷十多年的人物,殷素问不过唤了她一句,他便记在心上自行与望青亲近起来。望青努力想着若是毓秀在这处境又当如何,便轻舒一口气谨慎地微微笑起来,道:“大人好眼力,奴婢正是一个月前进的府。”
“那不正是北庆王妃娘娘出阁的时候?公子身边位置空悬,想来姑娘是来顶清涟姑娘的缺儿的,将来亦是前途不可限量。”
清涟不久前便出府嫁入北庆王府成为王妃,前所未有地以奴籍获圣上敕封成为县主最终入主北庆王府。她在京州城中一时风头无两,惹得众多贵女眼热。
他这般说,当真是在恭维,可见这殷府权势之大,连区区一名侍女也能得御前红人的青眼,望青闻后便笑:“大人莫要折煞了奴婢,奴婢不过一介婢子,哪里有清涟姐姐的福气。”
何政却说,姑娘切莫妄自菲薄,这福气的事儿是谁也说不准的。一双阴中带利的眼盯着望青,反倒叫她不知该回些什么了。
望青思忖一番,才带笑回道:“那就多谢大人吉言了。”
将人送走,望青回到院子中,却不见殷素问的人影。她不知为何,心中惴惴不安,扫视一圈,见没人,便轻声慢步地往殷素问的房里去,只见外阁里燃着袅袅的香,透过碧透的纱窗望去,内室也是空无一人。
人去哪了呢?虚亮的天光被掩在厚厚的云层之上,她轻声问自己,心中觉得没着没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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