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悦。
第十五章
天色已晚,殷素问直接吩咐望青上马车。她坐在一旁看着,殷素问闭着眼露出疲倦的神态。他不复端庄模样,后脑抵着车壁,懒散地倚着。
望青突然感到一种压抑的伤感,心中却没有得以突破的地方,只能敛声屏气,竭力调动呼吸的节奏,微微克制着自己。
殷素问懒懒地睁开眼睛:“你也太谨慎了一点,我又没有真的睡着。”
殷素问这人就是太体贴了一点,明明已在发怒的边缘,还想着克己,不迁怒他人。望青突然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便调转目光,看着他脑后靠着的细软织帘:“我怕吵着您。”
殷素问像是听到什么孩子话,屈指掸了掸袍子,将那上面馥郁的龙涎香味弹开:“你动静不大。”
望青此时便垂下头。这是她的另一种逃避的行为,她在人前一向不爱说话,一是因为她口舌笨拙,怕引麻烦,二则是当她面对像殷素问这样的人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已经太多年太多年做一个无闻的影子了。
“苏望青,你说点什么吧,怪闷的。”
望青偷偷看了他一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奴婢不知道该说什么。”
“拣些好听的说来听听罢。”
半晌,身边的女子也没有回话,殷素问一双无悲无喜的眼望过去,只见她咬着唇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抱怨道:“公子,您这是在为难我。”
他见望青吃瘪,姣好的唇形绽开了一点:“你这话怎么说?我央你说个笑话给我逗闷子你也不肯。”
“那倒不是。”
“那是什么?”
年轻的姑娘坐在一旁,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膝上,右手的拇指摩挲着左手的指腹思考着。她吸了一口气像要破罐破摔似的,直截了当的说:“奴婢当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会,你就讲讲寻常的事,人生而在世,总会有欢乐的记忆,你家公子现在烦闷得很,你说点什么帮我梳理梳理,也不至于郁结于心,到时候大动肝火。”
殷素问会说话,三两句便打消了她的顾虑,做足了脸面等她开口,她再拒绝,未免不识抬举。望青便问他:“公子知道我进府前是在哪里么?”
殷素问自然是知道的,她过往的经历在他案前堆了几册,自己无事时也翻过一些,殷家公子博闻强识,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将将扫过几眼,也能牢记于心。
“奴婢入府之前一直生活在灵州黄泉巷。那里聚集了各地的杀手组织,零零碎碎并不见经传的不算,数得上号的便有数十家。奴婢长在那里,做人命买卖,一个月前上头突然将奴婢调进府中给您做侍女,接我的乃是从前影组的总领教头谢姑姑。”
殷素问点点头:“说下去。”
望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缓缓道来:“从前的日子就是练刀杀人,没什么值得为人道的。奴婢生得笨,只能做个二等杀手,将将保命。有时出任务会在外面逗留几日,见一见各地的风土人情,不过那日子就像是被人兜头罩了一块麻布,光照不进来,人也迈不出去。”
望青突然望向他,目光柔和了些:“不过苦倒是没吃多少,凡事乖巧些听话些总不会有错,除了偶尔受师傅训、诫,倒没遭过什么大难。至于杀人……杀的也是一些大奸大恶之人,何况奴婢不曾读过多少书,不识人间大义,只知时逢乱世,饿了要吃,渴了要喝,无依无靠的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殷素问笑了笑,那样子像是妥协:“你倒是看得开。”
望青也是一笑,笑过却正色道:“公子也应当看开些,奴婢从前常听人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尊荣的人总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
殷素问伸手拨动着细软的流苏,道:“看来是郑夫子教得好,连你也会掉书袋来教训我了。”
回府时丫鬟们都围上来了。夜风寒凉,一堆人拥着殷素问走,便见他一身红衣反而衬得他气色不好。丫头婆子端了热气腾腾的甜汤上来给他暖胃,又上了一些清粥小菜,唯一的荤腥是一道糟鹌鹑。
姑娘们都颇心疼,自家公子白玉一般的人物出门一趟再回来便成了霜打的茄子,如此一来,不比掉了几百两还让人心疼?
望青见了这阵仗,连往后退几步,倚在门框前凭她们闹。毓秀见她的模样,扑哧一笑:“她们又不是老虎,至于多这么远吗?”她手上捧着几颗瓜子,一边磕瓜子,一边递给望青。望青窘迫地摇摇头,哪知推拒不过,便拈了两颗捏在手里。
毓秀身边的凤鸣也没上前,她是冷淡性子,纵使依赖殷素问,也不在这种时候往人堆里凑。
她见了望青,也是面无表情,倒是望青笑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凤鸣这孩子不喜欢她,亦或是相识的日子不长,对待她像对陌路人。望青心中也没什么想法,只是她前日见她没有首饰,竟在晚上特地到她房中送了一只簪子给她。玳瑁虽不值钱,然则雕工却极精细,簪面上雕凤纹,一看便知是她心爱之物。簪子是一回事,情谊却是另一回事,更暖人,更令人动容。
一旁的殷素问见惯了场面,稳得住。他细细品着菜色,八风不动的平稳着。丫头们知道他的习性,也不吵闹,只是适当地虚寒问暖,盛粥添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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