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觉得心头发冷。来到这个世界三年,无论面临顺境还是逆境,从未有一刻如此时那般惊骇莫名。
或者,有很多事qíng,从前她一直隐隐怀疑却又下意识排斥的那些隐秘的真相,此刻正在被一双神秘的手掀开薄薄的面纱,揭露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
或者,她的穿越,并非偶然。
否则,燕居为何会偏偏在她穿越那一天找到她呢?
如果她的外祖母真的是那个所谓的君瑶长公主,那么…那么母亲和自己岂非也是西戎皇室血脉之一?不,就算是,也只是偏支。
可是隐隐的,她觉得事qíng并没有那么简单。
有更大的yīn谋,正在慢慢向她靠近。
寂静中,忽听得有人开口了,却是轩辕逸。
“国师方才说君瑶长公主已然出嫁,且有后代。那么,她的后代呢?国师不曾关注么?”
国师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秋明月总觉得她收回目光的时候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极其复杂深邃。
“长公主已然远离西戎,况且嫁夫随夫,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后代再因生分而起风波,便就这样留在了夫家。”
后面这一句,语气尤其漠然甚至是冷淡,让人听了就再没有兴趣关注后面的内容。也因此,再没有人询问。
国师却又忽然看向秋明月,“长公主过世多年,本座这些年也大多闭关修行或者游离天下,渐渐忘却了此事。方才见到世子妃,这才想起这一桩事。倒是劳陛下和诸位听本座啰嗦这么久,失敬失敬。”
她说罢又执酒杯,向上方的孝仁帝瑶瑶一敬,而后仰头一饮而下。
“算起来,按世子妃的年龄,大约和长公主孙辈相仿了。”
这最后一句说得颇为诡异啊。
许多人知道沈氏是从外室转为妾而后又升为平妻,但是却对不知其母虞氏。本来这事听听也就罢了,然而这国师又特意qiáng调了秋明月与君瑶长公主相似,又提起她的年龄,这不得不引人深思。
很多人都不由得看向秋明月还有沈氏,以及沈老太爷。沈氏有些茫然,根本没察觉到这件事和自己的母亲有什么关系。然而沈老太爷却在国师的诉说中脸色逐渐变了,眼神也越发的深沉。
正待此时,国师又开口了。
“实不相瞒,其实本座这次除了奉我皇之命来为大昭太后贺寿以外,另有一事,便是来寻君瑶长公主后代。”
秋明月心中一惊,却又听那国师怅惘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长公主长于民间,但好歹是我皇室公主。她的后人也好歹是我西戎皇室偏支一脉。我皇这一代子嗣不佳,多为夭折。到得晚年,君上思及民间还有侄女儿和侄孙女,有心想要接回皇宫厚待之。如果后代子孙已有婚配,那至少也得予以皇室封号嘉奖才是。”
凤倾璃猛然抬头,眼神冷冽而深沉。
这一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人人不语。
上方的太后却突然开口了,“那么国师可曾找到君瑶长公主的后人?”
“说来惭愧。”
国师的语气有几分歉然,“十多年前本座寻得长公主时她不愿跟本座回西戎,那时正逢我朝皇后被人构陷难产又传出诞下狸猫之秽言,皇朝兵变,本座不得不急急赶回西戎,也没太记清楚长公主彼时落于谁家。况且本座遇到长公主的时候,长公主正带着侍女于佛寺前为女祈福。”
她长叹一声,“本座走得及,只隐隐记得长公主身边的侍女说她是千里迢迢而来,具体住址倒是忘记询问。只是记得,那是大昭境内。”
秋明月脸色又变了,想起那日凤倾璃对她说起西戎十多年前的宫变。听燕居说起来,时间倒是吻合。那么——
“大约是天意吧。”国师似乎苦笑了一声,“七年前本座再去寻长公主之时,在途中得知她逝世的消息,本座本想寻得她的子孙后代接回皇宫。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我西戎朝中再起风波,本座不得不回去。这一来二去,倒是耽搁了。后来本座也派人打听过——”
她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面具背后的目光直直看向秋明月。几分震惊几分心思又几分不确定的犹疑。
“世子妃方才说令外祖母出自何处?”
秋明月心中再次咯噔一声。那边沈氏却开口了,“家母乃扬州人士,姓虞。”
沈老太爷似乎想要阻止,然而随后想到什么,又闭口不言。
到这个时候,即便再蠢再笨的人,也察觉到此事有异。
“扬州?”
国师惊坐而起,将身边的端木清都吓了一跳。
“国师,您怎么了?”
国师却慢慢恢复了冷静,却是看向沈氏。
“夫人可否回答本座几个问题?”
沈氏此事也意识到什么,慎重的点点头。
“国师但说无妨。”
“令尊出生日期是否为辛卯年庚戌月?”
沈氏一怔,而后点点头。
“是。”
“你是否几年三十有四?”她眼神奇异的亮了亮,又问。
沈氏又点头,“国师如何知晓?”
谁知国师却忽然有些激动得不能自抑,眼神惊愕而狂喜,不断的喃喃自语。
“当年本座寻得长公主之时乃在大昭境地,时日太久本座不曾记得是何地。自我皇托付,本座便让人就当初遇见长公主之地沿途寻找,又画了长公主画像。然而大概时日久了,再加上长公主虽然养于凡间,却也是52书库大家闺秀,嫌少出门,大抵也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模样。直到前不久,本座才知道,原来她这几十年…在扬州。”
铿——
酒杯掉落。
不是秋明月的,也不是沈氏的,却是沈老太爷的。
众人还来不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崎岖身世变故,此时都不由得看向了沈老太爷。
“父亲?”
沈氏此时有些回不过神来,母亲不是扬州人士么?可是听这国师说起来,母亲似乎…是西戎的长公主?如今西戎皇帝的姑姑?可是,这怎么可能?
沈老太爷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从容起身告罪道:“老臣酒后失态,望陛下恕罪。”
孝仁帝此刻听故事正听到关键处,也不计较这点小事,于是挥挥手。
“无妨。”继而又问道:“沈爱卿,本来这是你的家事,朕不便过问。只是方才听国师所言,似乎尊夫人身世有异?”
何止有异。看国师那表qíng,沈从山那过世的妻子分明就是西戎那个离家出走又天赋异禀的长公主。
沈从山脸色有些黯然,还未开口,忽听得秋明月清雅的声音响了起来。
“国师可否有君瑶长公主的画像?”
“萱萱——”
凤倾璃侧眸看她,眼神中隐隐有担忧和惶惑。
秋明月却微微一笑,“事关外祖母,我左右也得查清楚不是?”
她抬头看向国师,心底已然明白了这个女人想做什么。既然逃不掉,何不勇敢面对?
“实不相瞒,外祖母正好过世于七年前。”
满座哗然。
孝仁帝看向沈从山,目光有些奇异。
“沈爱卿,看来尊夫人出身非凡啊。”
沈从山苦笑连连。
西戎国师却一抬手,身后一名黑衣卫双手奉上一副画卷。
“此画乃本座十余年前按长公主长相所绘。”她手指一动,画卷绽开,绝色少妇跃然纸上。她站在青石路旁,背后佛寺隐隐,青石铺就的阶梯两旁山花开遍,却不及那女子唇边一丝笑意嫣然,倾国倾城。却有着几分熟悉。仔细一看,秋明月和沈氏都与这画中女子极为相似。甚至,更为出众一些。
沈氏惊坐而起,“这——”
秋明月却闭了闭眼,到这个时候,她反倒是镇定了。
“外祖母过世七年,不过我幼年记忆之中,外祖母与国师手中画像女子一般无二。”
她抬头,不看众人各异的眼神,却是浅浅一笑。她这一笑,刚好和那画中的君瑶公主唇边笑意吻合。
“这么说,外祖母就是国师口中西戎君瑶长公主?”
“正是。”
国师似乎极其激动,“我主让本座寻找长公主后人,历时多年,终于得偿所愿,如今——”
秋明月却微微笑了起来,“方才都是国师一个人在讲故事,我等对贵国皇室机密不甚了解,也不知其原委之故。此事又涉及此身,故而尚且有几个疑问,不知国师可否解答?”
她说得委婉,但是众人都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不外乎就是国师一面之词,让人难以置信。不过想来也是,方才都是这个西戎国师一个人在那儿讲关于这个传奇的君瑶长公主。由于那个长公主的出生以及事迹确实太过奇幻,以至于所有人都不知不觉的被她牵着鼻子走。然而此刻经秋明月这么一说,好似确实太过诡异了些。况且连这个西戎的五公主都不知晓皇室曾有这么个长公主,谁能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这样想着,每个人看向国师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探究和敌意。这个国师诡异得很,如果此事真的是她故意捏造而成,又是在此番盛宴之上,大昭与轩辕商议和亲之时。他们可没忘记,方才轩辕的小公主可是当面向镇南王世子求婚来着,却被这个国师一言打断。
大昭和轩辕修好,于此事朝中不稳的西戎来说,确为祸患。那么西戎国师在此时打断,其心可昭。
孝仁帝脸色也变了,目光有些沉。
秋明月打定了自己的主意,知道燕居这次八成是冲着自己来的。她可不能由着这个女人继续为所yù为。不管外祖母身世为何,反正这个女人不安好心,绝对不能让她称心如意。
凤倾璃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有隐隐的忧虑。抬头,与对面的凤倾玥jiāo换了个眼神,而后对方沉默的点点头,已然达成了某种决定。
国师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似乎有些生气,轻哼了一声。
“世子妃难不成以为本座在说谎?”她声音提高,越发尖锐不辨男女。
“敝国长公主出生天降祥瑞,乃我皇家大事,当年成帝还命史官将其记入史册。本座何须妄言欺世?世子妃此言未免以小人之心毒君子之腹了些。枉你还是我朝长公主后代,本座寻你多年,却遭你如此猜忌,实在让本座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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