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最简单,最容易被看透,甚至一点秘密都没有,开心和难过都会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根本不必费心去猜。
南安曾经以为,没有什么事能够改变萧倦的坦荡与明亮,可是她错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痛苦压抑的萧倦,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痛恨人群中那个披头散发的女孩——那个曾经的朋友,此刻的仇敌。
如果没有苏韵……如果没有她,萧倦或许永远都会是那个笑容明亮肆意张扬,带着阳□□息的少年,也永远不必承受这场血淋淋的,令人作呕的背叛。
南安紧紧咬着嘴唇,缓步走到那堆灌木丛前,蹲在一片阴影里,双手穿过尖尖的木刺,轻轻捧起萧倦泪痕交错的脸,像捧着一樽易碎的珍贵瓷器。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那只万能的哆啦A梦,我改变不了故事的结局,我甚至,甚至拿不出一只小小的竹蜻蜓,助你避开这场劫难。
萧倦呆呆地看着泪流不止的南安,脑子里像劈过一道闪电,总算明白对方前段时间的避而不见和今晚数次的欲言又止所谓何意。
辛辣的酒气在胸口翻搅出一阵剧痛,他死死捂住心脏的位置,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抵在嘴唇上,制止南安再说下去。
“我累了,先回去了。”
夜幕深深,连平时最爱看热闹的月亮也躲到了云层后面,南安眼睁睁看着萧倦的背影摇摇晃晃消失在路的尽头,眼泪簌簌而下的同时,全身的血液齐齐涌上了头顶。
她气恨难消,跌跌撞撞冲到苏韵面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舌尖满是铁锈的味道:“你满意了吧?”
苏韵两手攥着松散的衣领,睫毛轻颤,风中柳絮般柔弱无依。
一连串的羞辱和惊吓已经让她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胸腔里仅存的最后一点勇气,念出那个一生中最最珍贵的名字——
“萧倦呢?”
南安轻轻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有一片焚烧着的恨意,目光落在苏韵红肿的半边脸上,掌心烫得直冒火,恨不得在另一边再扇一巴掌。
可是一想到灌木丛里萧倦蜷缩着的身影,想到他选择隐忍离去的用意,她努力把口中的血腥气咽了下去:“他今天一直在等你,可是你在做什么?车里那个人又是谁?”
苏韵自然不会回答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可她还是要说下去,哪怕是为了那些被伤害被辜负的真心,也要把话说完,说尽。
“苏韵,我真的看错你了,原来你不仅没有良心,还没有底线,你这个人,早就从里到外都烂透了,也让人恶心透了!我不该同情你,我们所有人都不该同情你,你根本配不上我们那种‘高高在上’的同情心!如果早知道有今天,我宁可去同情那些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也不会把它浪费在你身上!”
苏韵安安静静承受着南安言辞中的锐利刀剑,心脏像是被戳出了好几个血窟窿,痛到全身战栗,四肢冰凉,喃喃地又问了一遍:“萧倦呢?”
南安别过头,视线定格在那片杂乱的灌木丛上,强忍着没有掉泪,语气决绝到了极点:“别再叫他的名字了,你不配。”
至此,苏韵眼睛里明明灭灭的微弱光亮终于彻底熄灭。
她重重低下头,仿佛骤然被人抽去了脊梁,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从心底发出一声嗤笑。
是啊,她不配,已经在烂泥里越陷越深的人,有什么资格再拥有阳光?不,她大概连仰望一下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此刻才明白什么叫做绝望。
不是对着家徒四壁的境遇失声痛哭,不是要强迫自己去接受别人的施舍,也不是放弃自尊不顾廉耻地出卖身体。
而是本就如浮萍般轻贱的生命,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依托。
泪眼朦胧间,她好像又看见那年军训,穿着迷彩服倒地不起的自己,那么孱弱,那么无助。
那双坚实的臂膀把她从尘埃中抱起,朝着医务室的方向狂奔的时候,远处的教学楼被阳光抹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她仿佛置身于起伏的海浪之中,身体随着对方奔跑的动作不停晃动,却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时,她躺在医务室的床上,耳边是那个人略显担忧的低语:“以后不舒服就说出来,千万别再晕倒了。”
不会了,失去那双臂膀以后,她再也不会倒下了。
越是虚弱,越要保持清醒,越是一无所有,越要咬着牙撑过去,越是深陷沼泽,越要坚决与美好的过去背道而驰。
记忆里那个明亮温暖如阳光的少年,终于被后来的乌云一层层掩盖,模糊成一个只能用余生去想念的影子。
过不多时,宿管阿姨的怒吼声从楼里传出来,周围的人群渐渐从这片空地转移到每个楼层,这场闹剧也落下了帷幕。
苏韵徐徐呼出一口气,抬起手,一颗一颗扣好衬衫的扣子,挺直了脊梁,目不斜视地从南安身边走过。
角落里的迈巴赫掉转了方向,慢慢驶向前面的路口,地上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小小的银戒指嵌进了车轮里,被碾压成扭曲的形状。
内圈刻着的两个名字在粗砺的水泥上一路摩擦,渐渐磨成了空白,再也无法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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