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揉揉眼睛,捏着纸条静坐片刻,慢腾腾地起身下床,披上床边的外套,扶着楼梯栏杆一步一步挪下楼。
厨房的电饭煲里温着她最喜欢的虾仁粥,虾仁嫩红,葱花翠绿,米粒熬得炸开了花,冒出鲜香的热气,熏得她眼眶一热。
转身到卫生间洗漱,哗啦啦的冷水扑在脸上,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南安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昏睡一夜,眼睛依然布满血丝,脸上一个清晰的掌印触目惊心,牵扯出隐隐的疼痛。
她看起来依然很年轻,即使彻夜高烧,满脸憔悴的病色,皮肤也还是白皙柔嫩,包裹着满满的胶原蛋白。
可是身体里明显有什么东西,已经一小块一小块地碎掉了。
那种细碎绵长的折磨,比亲手活生生把心脏从胸腔里扯出来,还要难以承受。
上帝给她的感情开了一个很坏的头。
从这以后,伤心、难过、失望、事与愿违,成了她生命的主旋律。
可是,可是,无论后来挨过生活的多少次耳光,多么痛彻心扉,都不会比这第一次更痛。
身体里的力气却一点点流失,她扶着墙慢慢蹲下来,闭上眼,耳边立刻响起宋母冷冰冰的声音——“是你先勾引他。”
是你先勾引他。
勾引,他。
原来,她以为的山鸣谷应两情相悦,到头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不知廉耻的勾引,她的满腔赤诚毫无保留,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出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高烧退去,头脑还是昏沉的,嗓子眼里疼得像被人塞了一把刀片,她强撑着身体一步步走回厨房,捏着勺子大口大口喝起锅里的粥。
干裂的嘴角破开,渗出丝丝血迹,被她和着粥一起咽下,一点也不觉得疼,只可惜,温热的粥能够裹腹,却没办法抚平心头重创之下的剧痛。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每一秒都如同置身地狱,四周大火弥漫浓烟滚滚,煎熬灼烧着早已破败不堪的灵魂,很快,那种热辣辣的痛楚仿佛重新回到了脸上。
南安推开碗,飞快冲进浴室,扶着马桶拼命呕吐。
刚刚吞下去的粥被吐得干干净净,眼泪鼻涕浸湿了整张脸,不知过了多久,那种五脏六腑绞成一团的感觉终于有了些许缓解,抓着马桶边的右手慢慢松开,拧开了一旁的花洒开关。
冷水从莲蓬头里兜头而下,她木着一张脸,慢慢脱下外套,脱下汗湿的睡衣和内衣,全身□□着,一动不动地站在冰冷的水雾中,眼神空洞,嘴唇泛出浅浅的紫色,如同游荡人间的孤魂。
身体冷到极致,被冷水浇出一颗一颗的鸡皮疙瘩,全身的皮肤透出一种病态的,水泥般的青灰色,湿透的长发贴满了后背,像一条条潮湿冰凉的毒蛇,勒得人喘不过气。
胸口用红绳坠着一枚小小的平安扣,莹莹的绿色圆环紧贴着皮肤,像一滴欲落未落的泪。
南安伸手紧紧捏住冰凉的玉环,眼泪顺着削瘦的锁骨一直流到脚下,流进黑暗的下水口,消失在嘈杂的水声中。
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那滴泪烫穿了一个洞,她紧紧抱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张了张嘴,终于发出醒来后的第一声嚎啕,蹲在暴雨般淋漓而下的水柱中失声痛哭。
她生性敏感,又极度害怕受到伤害,在这段感情刚刚开始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带着犹疑的心情问过宋凉,为什么会喜欢她。
对方的回答很耐人寻味:因为你单纯。
若干年以后,她开始用成年人那种理智的,冷冰冰的目光打量这个世界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很少有女生会问这么没有意义的问题了。
那些面容模糊,妆容却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女生,早就在生活的磨砺中长出一身坚硬铠甲,面对爱情,也自有一套成熟的准则与要求。
所以,她们问的最多的问题并不是为什么,而是凭什么。
你凭什么喜欢我?
你凭什么娶我?
你有车吗?有房子吗?你的学历怎么样?存款又有多少?你和我是一路人吗?你能理解我对工作的热爱吗?你能体谅我偶尔无法兼顾家庭吗?你配得上我为你浪费的时间和在你身上倾注的感情吗?
即使,偶尔有一两个天真尚存不计得失的姑娘真的问了为什么,对方的回答也显得不那么纯粹了。
那些同样面容模糊的男子,他们的语气真假难辨,答案也千奇百怪:因为你漂亮,因为你可爱,因为你有经济基础,甚至是,因为你适合结婚。
但没有人会说,因为你单纯。
单纯这种东西,似乎只有在少不更事的时候,才能算作一种优点,长大以后,在钢筋水泥筑成的森林里,在冷漠又理智的成人世界中,它毫无用处,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因为单纯,连情绪都不会掩饰,全部□□裸地摊开在脸上;因为单纯,喜欢和不喜欢都被无限放大,所有细碎的心事都变得惊天动地;因为单纯,付出的感情时候不知道进退,不懂得周旋,格外真挚动人,也格外容易被伤害。
因为单纯,其实就是另一个层面的,愚蠢。
同一个时刻,锦城中学的下课铃声突兀地响起,英语老师放下手里的粉笔,随意布置了几道题目就夹着教案离开了教室。
班里的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哄闹着离开教室出去活动,反而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眼睛时不时瞄向窗边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年轻稚嫩的面孔透着纯然的怜悯和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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