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怡如梦初醒,像个小孩似的惊惶地看向他,眼里还有粼粼水光。她一下子站起身,走开了两步,却又退回来,站在蒙追月那里,默默想道:“我走了,你也要……保重。人叫你投胎你就快滚去投胎,别在人间徘徊,最终落个不得善果……真有缘分,总能有再相遇的一天。”
她想完自己又觉得幼稚,有些不好意思,便上前一拍石碑:“有很多不自知的告别,我如今想来,只觉得后悔。好在这次注意到了……我走了。”
到走远了些,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犹豫了一下。甘继平见微知著,问道:“你还想见谁吗?”
“我想看看谢云令。”甘怡道。
甘继平心虚地一顿,道:“好。”
他道:“只是要快些了。从前一切官职都已作废,现在你没有职务在身,要遵守宵禁的。”
甘怡微微颔首。
·
谢云令的石碑和蒙追月的相去不远,只是更靠里一些。那石碑上好像染着一些黑色的不规则的痕迹,擦不干净,也分不清是什么。
甘继平倒是听说过那是什么,可也不能说,只得任由她擦拭了几下。甘怡很快发现那是无用功,便停了手,只是看他。
他生前,甘怡恼恨他夺去了辰池,总不曾这样平静地看他。如今,隔了一线生死,有了新的爱恨,这样的恼恨本该平息,对方却已经不在了。
甘怡点了香,插到他面前的香炉里。
对谢云令,她却没什么好说的,只道:“我早已不再觊觎三殿下了。但我此生,会永远忠于她、保护她,除非我死,否则不会再让她受半点委屈。我和殿下同样是女子,说不定会做的比你还好,你放心走吧。”
风声徐动。
甘继平转过脸去,只听甘怡又道:“我这话或许已经说得晚了,三殿下已受了委屈……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不会违背半句。从今以后,至我身死,哪怕战火倾轧、生灵涂炭,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必定以死效忠于她、保护她,不会再离开她了。”
甘怡对着石碑拜了几拜。
甘继平听得心里难受,却终于松了口气。
可甘怡忽然问道:“继平?”
甘继平心一沉。
“谢云令的衣冠冢……为何是独葬?前后左右也无余地,三殿下不打算日后与他合葬吗?”
甘继平的心沉到了底。
甘怡皱眉看着他,明显愈发怀疑。
“怎么回事?!三殿下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五十四章
“三殿下还好好地在明德宫呢。”甘继平回答她,“至于三殿下对自己身后事的考量,我是不知情的。”
顿了顿,他又道:“此处只是衣冠冢,三殿下却还好端端地活着,如何过来合葬?”
甘怡无言以对,只道:“从前三殿下总说,要和他……谢云令生同衾、死同穴。这几年,三殿下到底遭遇了什么?”
甘继平道:“我不知情。”
甘怡道:“我要求见三殿下。”
“三殿下不见人——”
“——那我就求到她见!大不了在明德宫外被她责打一顿……我不信她真会为此要了我的命!”
甘怡霍地转身,道:“我知道我这个人不聪明,看人频频走眼。已经二十余岁了,还要靠三殿下十岁的时候教我的把戏才能与人客套两句。可是锁云关三年,我到底进步了一些。自我回国以后,每每提起三殿下,你和谢于卿蒙晦川几人总是引我疑心。如今谢云令的衣冠冢又是如此……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甘继平沉默了一会,道:“自从新帝登基,三殿下就再也没有露过面。想见她的人数不胜数,最终都没有如愿。”
他道:“两度战火,辰欢城内,如今变了的东西多,没变的东西少。三殿下也是如此。现在居住在明德宫内的那位,未必是你熟识的三殿下了。你当真要去见她吗?”
甘怡果断道:“为何不见?种种诡异之处,我总要见过了三殿下才能得答案。”
甘继平心知此事在所难免,只得道:“那么……明日我去与方大人商议,安排你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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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朝后,方清平没有直接应允。甘怡听说了,直接杀去了摄政王府。
方清平眼见着是躲不过了,只好见了她,遣退了下人,问道:“你真的非见不可吗?”
“非见不可。”甘怡道。
方清平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道:“都已经物是人非了,你这又是何苦?”
甘怡绷着脸,没有回答。
她就是这样的人,死也要死个清楚。
“此事算是辛秘,知情者寥寥。甘怡,我全是看在你与三殿下往日的交情上,才肯让你得知。你若是走漏了消息,休怪我无情。”
“你们如此遮遮掩掩,我自然知道。你放心,若有半点消息是从我这里流出去的,不必你动手。”
方清平颇为感慨,道:“你既然执意如此,那就趁今日未晚,我们入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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