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月向西_桑狸【完结+番外】(217)

阅读记录

  “生而为人,各自有命。衍不必为我伤心,或许这就是我的命。”

  他有时似乎难以压制自己内心的痛苦,便抱着我说:“若我不是皇帝,你也不当这个皇后,我带着你和润儿离开长安,去山水间廖度一生,是不是也不会将你害成这样。”

  即便明知道这是不可能,可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我心中感喟良多。

  我每日做得最多的事便是老老实实躺在床榻上,由着太医和萧衍从各个州郡搜罗来的所谓神医们替我诊脉,然后喝各种苦的难以下咽的药。

  我心中最放心不下的是润儿,他是太子,却因为身上流着沈氏的血深为朝中姜弥党派所忌惮,若是再失了母亲,那般年幼弱小的他该如何自处。萧衍还这么年轻,迟早会再立新后的,万一新皇后再生一个皇子出来,那也是嫡出。她及她的家族会容得下润儿吗?

  这样的担忧我无法对萧衍倾吐,说了也没有用,人走茶凉,以后的许多事或许只能指望润儿自己,即便是他的亲生父亲也不能依靠。

  皇室之中,亲情凉薄,代代皆是如此。

  我找了机会又问弦儿要了一包迷药,将它藏妥帖了,预备在关键时候来用。

  润儿生辰那日极为晴朗,水浸碧天,霁色冷光,自午时起便有诵经梵唱声从勤然殿那边传过来。

  萧衍对我说,萧暘从岐山搜寻来一株七尺高的奇松,把它送与润儿,保佑他长命百岁。我也只一笑了之,心中盘算,大约等润儿生辰后他就回封地了。

  这样的日子本该有大宴相庆,但萧衍以中宫抱恙为由取消了宴请朝臣,只请了些许亲近的皇亲国戚在祈康殿为润儿庆生。

  萧衍临去祈康殿时我哀求他早些回来,因我自己一人躺在榻上实在闷得慌。他答应了且果真守信,酉时刚过就回来了。

  周身清爽,龙涎香气清淡,没有丝毫的酒气。

  他细隽的眉宇微蹙,见我看他,还是极勉强地笑了笑:“我也实在没有心情,也不想饮酒,就借口国事繁杂先行回来了。”

  我坐在绣榻上为他斟了一杯计算着时辰烹好的茶,眼看着他喝了,暗自舒了口气。

  萧衍将我抱回床榻上,自己也翻身上榻,让我倚靠在他怀里。

  “孝钰,你心中是不是有些放心不下润儿……”他的话中像是带着绵延不绝的叹息声,几许疏落萧索,几许哀怨惆怅,“我知道你只是不说罢了,我曾经骗过你,但今日的话字字真切,绝不骗你。”

  他垂眸看我,眼睛深处涌动着情深挚意:“我平生对女色并没有太多的兴趣,你之后我不会再有别的女人,别的孩子,润儿永远是太子。我不是父皇,对权势亦没有那么深的执念,所权谋所算计的不过为一个社稷大局,等到日后若润儿有了独当一面的自立之能,我便禅位给他,之后我就去你的家乡吴越隐居终老。萧衍平生不轻易承诺,但所诺之事必定做到,决不食言。”

  我愣怔了许久,直到有泪珠掉到他的手背上,才发觉出自己竟哭了。

  他用手指替我擦眼泪,想要冲我笑,但唇角的一抹弧度最终却化作愧疚的叹息:“当年那么无忧无虑的小玉儿在我的身边生生被逼成了这般的心事重,我真是后悔,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定然不会那般伤你,我一定早早地计算好了退路,带你到化外隐居。就算一世清贫,也能求个平安终老。”

  我抓着他的胳膊,哽咽道:“衍,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走完这一世了,我亦自觉对不起你良多,总是觉得你待我的情未必能长久,怕你日后变心,怕你会负了我。明知道你的难处,却还是要为难你。”

  心底的伤像是浸入肌理的红漆,在一瞬变得丑陋而可笑,我察觉到他渐渐陷入昏睡,握着他的手轻声说:“你为什么总是那么介意怀淑,以至于我都不敢在你面前提他。你可知,即便当年你做不成太子,当不上皇帝,我也不会嫁给怀淑,我的心里只有你,再也装不进旁人,你为何就不懂,你是晋王,是庶民,我都会随你海角天涯的,可你偏偏成了太子,成了皇帝……”

  他躺在榻上睡得极不安稳,眉宇深蹙,皱起数道纹络。

  我抬手抚上他的眉宇,想把褶皱抚平,一连数下总也成功不了。幔帐外有脚步声传来,魏春秋悄声道:“陛下,吴越侯求见。”

  定了定神,从榻上起身,以身体挡住外面人的视线从萧衍的丝绦带上取下那枚玉玦,拂开幔帐出去,冲魏春秋道:“陛下睡了,带本宫去见吴越侯吧。”

  魏春秋犹疑着探身往榻上看去,踌躇道:“可陛下不让吴越侯见娘娘,这……”隔着幔帐回身看了一眼,榻上的身影犹自沉睡,压着喉咙咳嗽了几声,平静道:“你带我去见吧,陛下醒了我会跟他说得。”

  他犹疑了片刻,见萧衍实在睡得太沉,便不再坚持带着我去了。

  到偏殿一眼便认出跟在沈槐身后的那个小厮装扮的人是怀淑,除怀淑外还跟着一个小厮,但他用麻布遮住了半边脸,在烛光昏暗下看不清面目。虽然诧异他们怎么会聚在一起,但深知这不是发问解惑的时候,便遣散了随侍的宫人,悄然从内廊去了书房,将遗诏取出。

  怀淑接过了盛放遗诏的银盒,在看到桑叶锁的一瞬,眸光微恍,似是牵动深藏已久的回忆,出了会神默不作声地将银盒收起,握着我的手道:“孝钰,你得和我们一起走。”

52书库推荐浏览: 桑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