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觉得还好。”神华也不在意,“丑你大些了自己弄也行,也就是怕你死在仙界了,这边环境是差了点,虽然我住的也挺习惯。”
谈永望冷漠地回答:“我不会死的。”
他少年时代十分敏感,总能从没心没肺的神华话里寻出些她不是好人的苗头,譬如这句“我怕你死在仙界了”,他听出一种被当作宠物养的随意,气的要命,又要在仇人面前圈着他那副冷漠淡然仿佛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表情,于是说完话,一摔袖,进屋了。
神华倚着锄头,望着谈永望瘦小又倔强的背影,觉得养小孩真是个深刻的学问。
但谈永望没感觉错,神华一开始,确确实实是把他当作宠物养的,有极大的新鲜和乐趣,他像只刚被人抱回家的野性子猫,就算警惕地蹲在角落里,炸起浑身的毛发,冲她龇牙咧嘴地哈气,她也能看出可爱来。
在仙界这种没有四季的地方,小孩养起来是非一般的快,一转眼,谈永望到了骨肉匀称抽条长个的年纪,有这个年纪少年人的通病,又自私又狂妄,觉得学过几招几式就可以随随便便地挑战全世界。
其实自己分明还困于方寸之间。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对弄死神华抱有极大的热情,神华平日里懒懒散散像条被人抽筋拔骨的龙,除了教他剑法之时有非同一般的心狠手黑,其实也不是心狠手黑,她没教过别人,自己就这么摸爬滚打起来的,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意识不到自己与神华之间,乃至整个仙界与神华之间,都存在如天堑一样的差距。
剑法也不勤练了,咒术也不上心了,只天天蹲在书房寻些奇方异术,学会了就放在她身上试,平白惹了一身羞辱。
神华看他这副魔怔德行,想了很久,才把这事定义成,他大概是沉不下性子,青春期了。
琢磨许久,决定教谈永望下棋。
但自己对这个一窍不通,又出门霍霍一番,大闹仙府几座,拽掉老头胡子几把,抢来棋谱一叠,兴高采烈拿回家里,严肃正经地把谈永望叫进屋,说:“来,今日为师教你下棋。”
谈永望从厨房出来,脸颊还沾了点灶灰,上下打量她几眼,冷漠地评价:“有病。”
转身走了。
“你回来。”神华笑眯眯地托腮跪坐,单手一招,谈永望像被无形的力量捆着似的,蹬蹬蹬后退几步,自己扑通一声跪坐下来,坐姿十分标准,表情却堪称狂怒:“神华你放开我!”
“不放。”她挑眉一笑,把棋谱摊开了推过去,“来,今天我们学棋。”
她狗屁不通地学着那几个下界飞升的老头神吹了一通,但自己又没有实操过,干脆把棋谱棋盘棋子往他面前一扔,圈了个结界,不负责任地吩咐他“自行学习”。
谈永望简直被她气的七窍生烟。
但相处了这么多年好赖也知道她不吃硬的,耐着性子和她讲道理:“你总得让我把饭做完吧。”
“我不饿。”她一脸真诚,“你也早洗精伐髓过了会饿的阶段了,现在吃饭,不就是个添头吗?”
谈永望小脸铁青,紧抿嘴唇深呼吸几次,动也动不了,一扭脸不搭理她了。
神华瞧着他这副受气包模样,深觉有意思,自己乐了几声,也找事情做去了。
谈永望被她死死圈在这,除了看这破棋谱无事可做,自己和自己别扭了许久,终于一咬牙沉下性子来,伸手十分嫌弃似的,捻着书角,翻开了第一页。
然后发现其实挺有意思的。
几天以后神华来考校他学得如何,腆着张特大的脸,硬摆出了一盘无人能解的残局,大言不惭道:“来吧。”
谈永望那会对她这样猫嫌狗厌的性子了解的还不是那么的深入,居然也认真的信了,抬抬眼皮瞥她一眼,照着这几天在书上看见的东西,生硬地开始研究。
当然发现那是个无人能解的残局,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他的性子,也在日复一日的黑白二子间,慢慢磨练了出来。
谈永望循着回忆,淡淡看着自己年少的小徒弟,说:“好。”
之后又过了几日。
寻仇的来了不少,开始穆安还有兴趣和他们说理,到后来,统一丢出去了事,有闹的太过,谈永望嫌闹,也有杀了的。
穆安开始和谈永望下棋,她是真的不会,谈永望不恼,也不教她,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在日光昏暗的房间里下了一盘又一盘,屋里很安静,只有棋子落在木质棋盘上,哒一声。
穆安对下棋没有太大兴趣,她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神华又是什么样的人。
她不懂神华,不懂她费劲巴拉地把谈永望这么个活生生的炸/药带回仙界的执念,也不懂她明明孑然一身这么久,却轻易被一个人类孩子牵绊住了心。
回忆越深,她就越是被神华的情绪所影响,可虚假的爱意投射在穆安心里,只让她感觉到一种旁观者的陌生。
她没觉得爱,只觉得难受,那种深沉而陌生的感情与她对谈永望真情实感的憧憬仰望纠缠在一起,很难言喻,十分复杂。
所以她想借由这样的接触明白,神华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不懂,谈永望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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