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香:北宋女官香药帝国_米兰Lady(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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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湲道:“那日宫中人大多在瑶津池边玩耍,我们一路上并不见多少人,纵有,官家身边有内人随侍也不是稀罕事,也不会有人疑心,特意向太后报讯。分明是你见我不许你去迩英阁,便存心报复。”

  孙小鸾一哂:“姐姐往迩英阁,难道不是和官家切磋音律么?我就算向太后报讯,太后过来看见,多半也是夸赞姐姐你多才多艺呀,怎么就成报复了?”

  王湲一时语塞。孙小鸾见状愈发得意,故意大睁双眼凑到王湲面前:“姐姐,莫不是太后说你什么了?你做什么了被她说?难道在官家跟前歌没唱好?”

  王湲怒不可遏,一耳光扇到孙小鸾脸上,犹不解气,一脚踹向薰笼,薰笼翻覆,衣衫委地,里面的香炉应声而倒,香药、炭火、香灰、水盘láng藉一地。

  “你自己做了没脸的事到这里撒什么泼?”孙小鸾又气又急,捂着脸怒斥:“这是太妃的衣裳!”

  王湲不管不顾,愤然离去。

  孙小鸾拾起衣裳一看,见上面已经沾染了尘土香灰及水渍,不禁暗暗叫苦,心想再洗恐怕来不及烘gān,明晨不能送到太妃寝阁,不如去问问太妃阁中人是否还有备用的衣裳,遂立即出门,找人去了。

  此夜的朱太妃正在附近赵似的书斋,独自与儿子密谈:“我刚得到消息,太后和十哥决定让梁从政出任山陵修奉钤辖,要前往西京去了。”

  赵似道:“这也是意料中事。姐姐这边的人一个个都被调离京城了,梁从政原是你阁中旧人,如今任都知,又领着一队亲兵拱卫宫城,他们岂会放心,迟早也会让他离京。”

  “但是他去西京也是好事,”太妃靠近赵似,压低声音道,“正好可与督造山陵的章相公会合。还有蔡左丞,他门生遍天下,我先设法与他夫人筹谋筹谋,联络好各地门生。待灵驾发引,你作为先帝亲弟,必然要从灵驾西行送葬,我再让身边的蓝从熙一起随你去,届时与章相公、梁从政、蔡左丞及其门生会合,共谋大计。”

  赵似蹙了蹙眉:“你这是要造反?”

  “什么造反!”太妃怒道,“这皇位本来就应该是你的,硬生生被十哥夺了去,你若不夺回来,怎么对得起先帝和姐姐!”

  赵似道:“且不说皇位的事,单论你这计策。如今兵权掌握在枢密使曾布手中,既便章相公和蔡左丞通过门生能调动部分兵马,也属散兵游勇,能否短期内聚集到西京尚存疑。何况我若从灵驾西行,十哥必然会派重兵监视我,我又如何能与章相公等人筹谋?”

  朱太妃咬牙道:“如此,你到了西京便设法摆脱十哥的人逃到别处,我们另约章相公、蔡左丞和梁从政在安全的地方见面,最好是他们门生管辖之地,便可据此谋划大计。届时把太后及十哥假传圣旨篡夺皇位的事公诸于众,必然有人会跟随你,你召集羽翼,再反攻东京。”

  “不妥。”赵似反对,“如今大宋敌酋环伺,一群蛮夷虎视眈眈。帝位更迭之际他们本就有伺机进犯之意,若此刻再起内乱,敌酋趁机入侵,我们就会面临灭国之灾,若无家国,争这皇位何用?何况……”他着意看看母亲,目光黯然,“就算你那计策可行,我能跑出去,你却是跑不了的。你不能从灵驾西行,我若与十哥为敌,你不就成了他刀俎上的鱼ròu?”

  “你不用管我!”太妃紧抓住赵似双臂,热烈地盯着他道,“只要你能夺回皇位,当上皇帝,姐姐死十遍都没关系。你且去做你的大事,异日凯旋归来,追封姐姐为皇太后,废掉向氏,让姐姐与神宗合葬永裕陵,姐姐就含笑九泉了。”

  “这才是你真实目的?”赵似冷冷地拂开她的手,“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筹谋大计,为我作牺牲,其实不过是以我为工具,去获取你想要的权位。我真不明白,一个皇太后的虚衔就值得你命都不要了的去争?”

  朱太妃怒道:“你这孽障都十八岁了还不懂事!我和你一生就亏在嫡庶之别上。老娘这辈子就这样了,如今愿意拼了命为你谋划,你还不领qíng,说我把你当工具!”

  “你自觉为我好,为我谋划,却有没有想过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我的愿望是什么?”赵似反问。

  朱太妃愣了愣,道:“你的愿望,不也是当皇帝么?”

  赵似摇摇头:“那只是你的愿望。从小到大,我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给我安排的,从来不会问我是否喜欢,是否需要,想当然地认为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只把我当作依附于你的工具,你想利用了就拿出来使使,不用了就把我摆放到你想摆放的位置,却未想过,我也是有自己的头脑和意愿的,更没想过,为我安排事务之前先问问我要不要这样。”

  朱太妃无言以对,须臾,才又含怒问:“那你且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现在,只想要你闭嘴。”赵似道,“我不会照你说的去做。”

  旋即拂袖而去。

  朱太妃呆立良久,方缓步出去,心qíng郁结,但觉前途茫茫,一时亦不知该去往哪里。最后信步走到孙小鸾薰衣的耳房外,见其中灯烛通明,却不见人影,而满地láng藉,遂入内细看,竟发现自己衣裳落于地上,多有污迹。

  太妃拾衣入怀,忽然悲从心起,暗忖先帝驾崩,自己大势已去,每况愈下,连下人们都跟红顶白,给自己薰件衣裳都如此轻慢。再看衣裳便如同看见委顿于太后足下的自己,满怀愤懑,无从消遣,偏偏此时有风chuī入,地上的香炉炭饼随之亮了亮,太妃心念一动,便把衣裳覆了上去。少顷,炭火点燃衣裳,火焰开始蔓延。

  太妃带着冷淡笑容提起衣裳,旋转挥舞,那火苗舔舐周围帷幔,迅速燃烧起来。

  蕙罗睡至半夜,忽然被香积推醒,迷糊间但听屋外人声喧哗,却不知发生何事。

  “走水了!”香积告诉她,“看样子是从圣瑞宫十二大王书斋的方向烧起来的。”

  蕙罗一惊,迅速起身,匆匆穿好衣裳,也不及绾发便朝圣瑞宫跑去。

  跑到圣瑞宫,只见火势盛大,包括薰衣耳房在内的一排殿庑和赵似的书斋已烧成一片,内臣们不断提水灭火,火仍无熄灭的趋势。

  蕙罗站在书斋前惶然四顾,并不见赵似,抓住一个小huáng门问:“十二大王呢?”

  小huáng门说:“适才十二大王以为太妃在书斋里,冲进去找太妃,一直没出来。太妃倒是在那边耳房外找到了……”

  蕙罗脑中轰然作响,下意识地向书斋跑了几步,被两位救火的内臣拉住了。

  面前烈焰翻腾,热làng扑面,蕙罗几yù窒息,身体一晃,跪倒于地。想起与赵似往日种种,不由悲恸莫名,泪水奔涌而出。

  “十二大王!”她哭泣着朝火中喊道,“快出来!你不是要出宫么?还在里面做什么?”

  烈火熊熊,并无人应。

  蕙罗继续悲泣道:“你快出来!离开皇城,造一艘大船,在大海里航行,想停就停,想走就走……这不是你的愿望么?你不是要去海上么?快从火里出来……”

  有人过来想拉开她,蕙罗摆手甩脱,扑倒在地,依然面对火海一声声唤十二大王,泪如泉涌,反复述说着他的心愿。

  这时有一人从书斋后绕出来,缓缓走到她面前,把她拉了起来。

  蕙罗惊喜地发现来者正是赵似,衣衫和面上尽是烟火的痕迹,好在似无伤痕。

  他冷眼看她,斥道:“你傻不傻啊,这时候跑到这里哭,明天就上邸报了。”

  她抹着哭得稀里哗啦的脸,犹带泣音地应道:“你才傻呢,都不知道,上次你带我游汴京,就已经上过邸报了。”

  他有一瞬的沉默,然后左手猛然揽她腰,右手招回她飘散于风中的长发,盯牢她:“那就再上一次吧!”

  于是,在猎猎焰舞、火光万丈的背景下,他低首,狠狠地朝她惊愕之下半张着的嘴吻去。

  (待续)

  54密议

  大火烧毁了圣瑞宫一排殿庑,因风势原因,有朝福宁殿方向蔓延的趋势。赵佶闻讯披衣而起,匆匆避往内东门小殿,太后亦相继过来。翌日宫门一开,几位宰执当即入内东门小殿问安。

  赵佶先对宰执道:“适才有人来报,说火已经扑灭。昨夜是从圣瑞宫薰衣耳房烧起,薰衣内人孙小鸾用炭不慎所致。”

  宰执皆称应严惩孙小鸾,或令大理寺制狱深究,独曾布不语。

  太后见状,令其余宰执退下,再含怒对曾布道:“宫中火禁一向甚严,火却从圣瑞宫烧起,借风势往福宁殿引,不知其中有无玄机。”

  曾布上前,躬身问道:“臣请问,如今圣瑞宫是何qíng形?”

  太后道:“说是人恍恍惚惚的,老身派太医给她诊治去了。”

  曾布称善,道:“宫中火禁固不可不严,但若属小人无知之过,圣瑞宫必不容她,太后与陛下不便因此追究圣瑞宫罪责,更当好言安慰,不使其忧恐,如此处置方为善也。”

  太后不满道:“先帝之时,曾有内人不慎碰倒灯烛,烧及笤帚,立即就用湿毡毯扑灭了,即便这样,这个内人还被处斩了呢,内人以上主事者,无不受罚。昨夜如此大火,怎不深究?”

  曾布道:“皇帝初政,小人不悦者多,或正伺机筹谋。而皇帝践祚以来,孝慈仁爱,政事皆合人心,无可指摘。此时若因此事制狱圣瑞宫,恐内外骇异,物议喧哗,乃至有所异动,太后不可不防。”

  太后沉吟不语。赵佶随即道:“朕意与曾枢相略同。昨日放火者决杖、配嫁车营务罢,圣瑞宫暂不追究。”

  太后却不同意:“皇帝xing宽,但若今日宽贷,小人不知畏惧,异日又破火禁,后果不堪设想。孙小鸾必须处斩。”

  曾布欠身道:“火禁不可不严,理当如此。何况此番火势甚大,孙内人所犯之罪,虽凌迟亦不为过。”

  太后见赵佶并不反对,又道:“再者,圣瑞宫中人太多,有职事的便有二百余人,每一个有职事的人手下又有三五个私身,人多事杂,反而易生祸端,就此通查一遍,肃清宫禁,凡曾有过失者一律逐出。”

  曾布与赵佶均无异议。太后见状起身:“这闹腾了一夜,我也头晕目眩,先回宫了。其余诸事,你们自行商议罢。”

  殿中内侍亦随太后退出,赵佶身边侍者侍立于门外,曾布见状,上前密语赵佶:“如今宫廷内外大事均由太后处分,外间议论纷纷,说陛下乃成年长君,又将生子,皇太后只待弄孙即可,万无垂帘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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