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罗惊问:“你竟受过如此nüè待?怎么以前都没跟我说过?”
翘翘狡黠地笑笑:“是我夸张的啦……如果不这样说,皇后怎么会同qíng我?”
蕙罗啼笑皆非,顿时明白了她这次跃上枝头的原因。
翘翘继续道:“皇后听了叹叹气,说我可怜,难得我们又同姓,便把我收作女儿了,赐了我好多好东西……”言罢一指蕙罗的chuáng,“看,那些就是一部分,我特意带来送给你的。”
蕙罗顺着望去,但见chuáng上堆满了衣物、面花、胭脂水粉及各类蜜饯果子,立即摆手道:“这些东西我都用不着,别làng费了,你还是带回去罢。”
“姐!”翘翘按下她的手,加重了语气道,“这些都是我jīng心为你挑选的礼物,你若不收便是嫌弃我。”
蕙罗道:“司饰内人每日所穿的衣裙皆有定制,何况做我们这活儿,面花和胭脂水粉还会缺么?平时也不大用的……”
“那,蜜饯果子你一定要收下。”翘翘奔至chuáng边把几盒蜜饯全拿了过来,硬塞在蕙罗怀里,“我吃过你们的苦,知道你们是什么好吃就不能吃什么,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给你大鱼大ròu你肯定不要,那一点蜜饯果子总该收了罢?”
蕙罗犹豫,见翘翘一直关切地盯着她,终于点了点头。翘翘见状大悦,又倚着蕙罗坐下,抱着她的手臂说:“姐,日后谁敢欺负你就跟我说,我让皇后去治她……”
蕙罗笑道:“这里的人对我都挺好,不必烦劳翘翘了。”
“这里的人?”翘翘一横眉,道:“这里的人可坏了,当年我真是受尽她们折磨……”说到这里好似又想起什么开心之事,忽地笑开,又笑对蕙罗说:“姐,你知道么?今天我请皇后把林司饰唤了过去,专门为我梳头。”
蕙罗着意看翘翘发式,果然与平日不同,梳得一丝不苟,异常jīng致。
翘翘嘴角一弯,甚是得意:“我先是让她梳一款复杂的发式,用了她足足一个时辰,然后我说不好看,命她拆了重梳。她拆开时我故意叫疼,皇后便在旁边说了她两句,她脸色很难看,但也只低着头,一声不敢吭。后来梳来梳去我都不满意,林司饰就只好低声下气地问我到底要怎样梳,我便慢慢跟她说,她只有听令的份儿,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哈哈,足足折腾了她一上午。最后临走时皇后还怪她手脚慢,气得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蕙罗听得心惊,正色道:“林司饰技艺超群,在尚服局首屈一指,人也是极好的,你这样折rǔ她,她如何受得了!回头你去给她说说好话,赔个礼,道个歉,一定要请她谅解,别放在心上。”
“我才不去呢,谁让她当初揭发我的?”翘翘不满地说,一壁伸出手自己欣赏十指上新染的蔻丹,一壁又道,“我这人就是赏罚分明,谁对我好我也会对谁好,谁要是得罪了我,我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蕙罗摇头,问她:“那要是哪天我不小心得罪你了,你会怎样对我?”
“那么……”翘翘扬首看屋顶,一只手指抵在唇下做思考状,少顷,侧目看着蕙罗展颜笑,“那我就咬你一口!”
话音未落,她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抱住蕙罗,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蕙罗推开她,一摸脸上,发现那里已沾上了翘翘一圈红艳艳的口脂,不禁嗔怪道:“你这丫头,年纪还这么小就涂脂抹粉……”
翘翘挑了挑眉:“皇后喜欢我这样打扮……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美人,就算天天躺在病榻上,也要保持着最美的妆容。我要像她一样。”
翘翘离开时,嘱咐蕙罗把不收的礼物带给福宁殿的侍女押班崔小霓,说小霓常去见皇后,传报帝后消息,与翘翘叙谈过几次,既然蕙罗不要那些礼物,就转赠给小霓罢。
“那你何不自己送去?”蕙罗问。
这时翘翘神色有些不自然,半晌后才道:“皇太后和圣瑞宫都不喜欢皇后。太后还下令说,官家欠安期间,皇后要获太后批准才能去见官家,所以,我也不能随便去福宁殿。”
向太后不喜刘皇后之事蕙罗略知一二。赵煦的元配皇后孟氏是大家闺秀,入宫后又得太皇太后高氏及太后向氏亲自j□j,温良淑慎,xingqíng无可指摘。但赵煦年幼时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对赵煦管束甚严,倒激起了他qiáng烈的叛逆心。他亲政后弃用太皇太后所用保守派大臣,以“绍圣”的名义号称秉承神宗变法遗志,启用新党之人,在朝中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回到后宫,他也越发看太皇太后钦定的皇后孟氏不顺眼,而格外宠爱美艳冠j□j的嫔御刘氏。后来找了个巫蛊的借口把孟皇后废了,逐往瑶华宫,而在刘氏生子后,不顾众人反对qiáng立刘氏为后。
“太后还在为官家废孟皇后的事生气么?”蕙罗问。
翘翘点点头,又道:“现在官家违豫,太后太妃对皇后更有怨气,私下说是因为她狐媚,当初官家太过宠爱她,身体才不好的。”
这话听得蕙罗红了脸,而翘翘倒很坦然,毫无羞涩之感。
蕙罗回到福宁殿后先去崔小霓居处,把翘翘的礼物送给她。那时已暮色四合,崔小霓开了房门,却不完全打开让蕙罗进去,接过礼物后便表示说自己累了,要早些休息。
蕙罗正想离开,忽然闻见小霓房内飘出一缕非同寻常的香气,有如百花异香,却又更含蓄温雅,竟是蕙罗从未见识过的。
蕙罗对一切未知的香药都有qiáng烈的兴趣,当即便问小霓:“姐姐房中薰的是什么香?”
小霓淡淡道:“是寻常的百和裛衣香。”
蕙罗摆首:“不是的,除了百和裛衣香,还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姐姐最近用了什么特别的香药么?”
“没有。”小霓迅速回答,带着明显的逐客之意,“我困了。”
蕙罗只好告辞,失望地走开。才一转身,小霓的房门便“哐”地重重关上了。
直到深夜,那缕异香仍似萦绕在心间,蕙罗竟辗转难以成眠。室内炭火烧得旺,亦令她有些气闷,索xing便起身,穿好衣裳推门出外,倚于庭前廊下看月下寒梅。
彼时残雪未消,月华空濛,微风断续梳过,庭中梅影绰绰,幽香不绝。蕙罗含笑闭上眼,静静品味这淡雅花香。
阖上双目,是为了专心品香。暂时放弃视觉时,身体的其他感觉也会变得尤为敏感,包括嗅觉。片刻后,她睁大了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表qíng转首四顾——这里除了满庭梅香,还有一丝特殊的香气,断断续续地随着月下清风飘游至她鼻下,正是她在小霓门前闻到的那种异香。
这里离小霓居处并不算近,这便意味着,那香气来源就在庭中了。
这念头顿时唤起了蕙罗所有jīng神,她立即疾步走入中庭,四处探寻那奇异香源。当凉风初定时,她辨出了一个可能的方向,遂朝那里走去。
那是通往后苑的廊下小门。小门半掩着,从蕙罗所处之处望过去,里面黑漆漆的,在冷色月光下凝着几分诡异气氛。
蕙罗qiáng抑心头恐惧,一步步地探去。将近小门时,但见门内有一抹白光一闪而过,迅速飘向门内更深处。
蕙罗悚然一惊,想起了一些宫廷中流传的鬼魅传说。不禁转身,差点便要跑回去,但回旋的风偏偏又把那脉异香又送了过来。
那究竟是什么香?似凝结了百花jīng髓,却又如此温雅蕴藉;细若游丝,却又绵延不绝,像水银一样,一旦找到一点fèng隙,便要钻进你心里。
抵不过这般好奇,蕙罗还是回了头,通过那道小门,踏着月光朝后苑寻去。
转过几道玉砌雕阑,越过数重台殿香阶,蕙罗已身处后苑,那异香忽又似杳然去远。蕙罗凝神观察,须臾见远处梅花树下又有白影一现,隐入其后太湖石峰峦之中。
蕙罗迅速赶去,果然闻见太湖石后异香飘渺,但那妖魅般的白影却不知所踪。
枯立原地许久,异香逐渐淡去,蕙罗疲惫之下正准备放弃,忽然听见对面一隅有竹笛之声传来,悠扬清越,但只chuī了一个乐句便止住。蕙罗一怔,旋即意识到这很可能是那与她捉迷藏的“妖魅”在暗示其藏身之地,于是又疾步奔向那边。
那里水榭之前,又是暗香袅袅而不见魅影。蕙罗很累,颓然坐在瑶津池,想起那身携异香的白影,不知是妖是鬼,竟然如此捉弄她,不由心中恼怒,拾起一块卵石,扬臂扔进池中,“扑通”一声,惊飞了一双残荷下栖息的鸥鹭。
一个男子的轻笑声隐隐从身后传来。蕙罗陡然回首,虽未见人影,但可辨出水榭的门是虚掩着的。
蕙罗试探着朝水榭走,似回应她般,那竹笛声又起,这次只是短短的一个音,自水榭厅中响起。
蕙罗快速跑到水榭门前,伸手一推,门应声而开。
厅中并无火烛,借着庭前月光,依稀可见其中绣幡飘迥,帘幕微扬,风动影移而不见人形。
但,蕙罗肯定那香源就在这里,因此处异香氤氲,飘浮于此间空气中,熏人yù醉,令蕙罗简直有些恍惚。
而就在她心神不定之时,有人悄无声息地移至她身后,展开一袭镶白裘的大氅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动作那么自如,温qíng款款,却又不容拒绝。明明是无礼的举止,他做起来竟丝毫不显唐突,仿佛那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于无声中加大力度,他化解了蕙罗起初的挣扎,然后微笑着,下颌滑过蕙罗发际,如qíng人般低首轻触她绯红的脸颊,就这样温柔地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出了第一句话:“妹妹,你为何要跟踪我?”
(待续)
8温香
他的音色澄澈清明,有如幽谷深处采采流水,而语调又这般温软,令人联想起褰动帘栊的三月微风。那颗本已律动失常的心似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蕙罗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栗。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她的颤栗简直令她可以听见牙关相碰发出的细碎声音。好半天,她才竭力开了口:“你是人是鬼?”
双唇若即若离地自她面上掠过,他闭目品取她发颈间的女儿香,漫不经心地随口应道:“有没有第三种选择?”
他满怀温香,不带鬼魅寒意,但一举一动却如此诡异暧昧,全不似蕙罗平日所见人类行止。蕙罗咬了咬牙,说出第三种判断:“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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