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香:北宋女官香药帝国_米兰Lady(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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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佶摆首道:“臣的生母只是贵仪,陵殿不会供奉其影容。”

  赵煦道:“杨日言少年时曾见过陈贵仪,改日让他绘一幅贵仪写真给你。”

  赵佶立即拜谢,对皇帝恩德称颂不已。

  赵煦转顾一侧侍女,命奉茶给端王。立即有内人将点好的茶汤奉上。那内人走到赵佶身边时,赵佶抬目看她,对她笑了一笑,那内人顿时手一颤,杯盏斜斜坠地,茶汤大半泼在了赵佶衣袖之上。

  赵煦面色一沉,目光冷冷瞥向那内人,郝随察言观色,旋即对阁中侍立的小huáng门道:“把周妩儿拖出去,掌嘴三十!”

  那内人周妩儿大哭,跪求赵煦开恩。蕙罗定睛看来,辨出她正是上次为赵似薰龙脑香的小姑娘。

  无论周妩儿如何哀求,赵煦只是冷面不理。而两侧小huáng门已上来几个,架着周妩儿就要往外拖,这时赵佶忽然站起,先朝小huáng门喝道:“且慢!”然后转而对赵煦一揖,道:“此乃内人无心之过,还望陛下开恩,宽恕她这一回。”

  赵煦状甚不怿,道:“她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哪有半分大内宫人的样子?尚宫尚仪多年的教诲都不知道学到哪里去了。如此惊扰亲王,若不处罚,往后这宫城里的侍女内臣皆会把规矩礼数抛诸脑后。”

  赵佶拱手道:“适才是臣陡然抬头,惊吓了这位内人,才使她失手泼出茶汤。若内人因臣受罚,臣如何能心安?望陛下顾臣薄面,施恩于她,不加以刑罚。”

  赵煦不语,赵佶继续恳求,见赵煦不理,最后竟一撩前襟跪倒在地。

  赵煦见状摆手,道:“这等小事,何须如此?罢,罢,朕饶了她便是。”随即吩咐内侍松手。

  周妩儿带着泣声连连朝赵煦拜谢,赵煦一指赵佶,道:“救你的是十大王,你去谢他罢。”

  周妩儿遵命又谢赵佶,赵佶避而不受,自己却朝赵煦下拜:“陛下一向宽仁,今日之事又是圣德之举,必能感动人心而致天下和平。”

  “如今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觉得自己像个明君。”赵煦似笑非笑道,不待赵佶回应,又对他说,“我阁中有身茜色衣裳,我嫌颜色太艳,未曾穿过,若配你倒合适,你现在便去换上罢。”

  然后转首告诉蕙罗衣裳所在之处,命道:“你去取来,带十大王去西厢房换上。”

  蕙罗忐忑不安,既尴尬又有些害怕,无奈官家公开下令,也只得应了,回寝阁取来赵煦所说的衣裳,走到赵佶身边,曲膝一福,轻声道:“十大王,请……”

  赵佶旋即起身,亦回了一礼,含笑道:“有劳内人。”于是跟随着蕙罗进入暖阁西厢。

  更衣时房中除了他们二人,还有两名内侍在旁边伺候。赵佶展臂任蕙罗为他宽衣解带,微微仰首,目不斜视。

  蕙罗除去他被茶汤所污的chūn衫,为他披上皇帝所赐的茜色襕衫,在为他整理缘领时,赫然发现他脖子左侧有一道细细的血痕冒出了中单领外。

  果然是他。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又浮现于脑中,蕙罗双手轻颤着,难以继续进行后面的工作。少顷,她艰难地抬首,去探看他的表qíng,而他亦在观察她,触及她目光,他嘴角翘出一个俏皮的笑容,而温和地注视着她的双目竟然一清如水,神qíng无辜得像个婴孩。

  (待续)

  10谜题

  “他说他施了妖法,会让我忘记夜里的事,但现在看来,我对此记忆犹新,倒是他,似乎完全不记得了。”蕙罗暗自感慨,只觉面前这人容貌虽与昨晚那妖并无区别,但言行却迥然相异,就像一个漂亮皮囊下套了两个不同的灵魂。此刻他目色纯真,却看得她止不住地心生寒意。

  她定了定神,qiáng迫自己不再多想,继续为他系好衣带和腰间的玉鱼、香囊和五色双穗条。内侍见端王更衣毕,便打开门,依旧引他回去见赵煦。

  兄弟二人又闲聊几句,然后赵佶告退,拜别时仍毕恭毕敬地行稽首礼,额头触地时颇受力,幞头便歪了歪。

  赵佶似没有察觉,后退数步转身出门,并未顾及幞头。赵煦瞧见,又吩咐蕙罗:“你去唤住十大王,把他幞头扶正。”

  蕙罗领命,追了出去。那时赵佶已走到殿前阶下,崔小霓带着周妩儿刚迎至他面前。蕙罗唤了声“十大王”,赵佶止步回首,微微一笑:“内人有何指教?”

  他依然是温文尔雅的样子,礼貌的措辞保持着无懈可击的距离感。蕙罗不言不语,一福之后以手侧指头部,才道:“大王的幞头偏了。”

  赵佶会意,欠身低头,让蕙罗将幞头扶正。待蕙罗完成这小任务后,他抬起头,一睨蕙罗,双目斜飞,唇角微挑。

  “多谢妹妹。”他轻声说,“妹妹”二字被他唤得无比温柔缱绻,那夜间的妖魅幽光在眸中忽如烟花一现。

  没料到他竟会在旁人面前也这样唤她,蕙罗一凛,旋即面红过耳,垂目退后两步,不知该如何回应。

  崔小霓瞧见她这窘迫之状,从旁淡淡说:“但凡不认识的姑娘,他全叫妹妹。”

  她身后的周妩儿“咯咯”地笑了起来,问崔小霓:“那认识了呢?”

  崔小霓瞥了瞥赵佶:“认识了,就改叫姐姐了。”

  周妩儿引袖遮口不停地笑。赵佶则十分郑重地朝崔小霓躬身长揖,又换上了那孩童般的无辜表qíng:“小霓姐姐是在取笑我么?我以为,称你们为‘姐姐’,是对官家袛应人应有的礼数。”

  崔小霓不答,侧首避开他目光,只是冷笑。

  这时周妩儿对赵佶敛衽为礼,再次谢他求qíng之恩,赵佶以手虚扶,道:“不必多礼。这点小事,连举手之劳都谈不上。”打量周妩儿一番,又问:“这周家妹妹,可是爱用龙脑香那位?”

  一听他提龙脑香,周妩儿大为尴尬,赧然低首,捻着裙带扭捏许久才点头承认。

  赵佶微笑对她道:“龙脑虽好,用来薰衣终究单薄了些。男人用还好,女孩儿们用,气味太冲,不似闺中香型。上次十二哥那样说,也是这个意思,你别多心,他并无恶意。我新近制成了一些薰衣香,是按汉建宁宫中香的方子制的,味儿不错,配周家妹妹这样的美人很合适。回头我便让人送些过来,你先用用,若不喜欢,下回我再换新的给你。”

  一席话听得周妩儿转忧为喜,又连连道谢。虽然在笑,但目中有泪光闪动,显然联想前事,不免百感jiāo集。

  赵佶又对蕙罗说:“今日烦劳妹妹了。那些汉香,我也让人送些给妹妹,还望妹妹笑纳。”

  蕙罗立即谢绝:“多谢大王美意。但我们合香的内人,平日都不能在自己衣裳上薰香,所以大王不必赠香给我了。”

  赵佶亦未坚持,转而问崔小霓:“小霓姐姐要么?”

  崔小霓明显有愠色,语气生硬地回他:“你就爱塞给我旁人不要的东西。”

  赵佶笑道:“姐姐可又冤枉我了。上回那小龙团茶,我原是备了两份,你与梁都知一人一份,他说最近胃寒,喝不得茶,我便把他那份也送给你,谁知你还不高兴……我那里还有些小凤团,你既不要汉香,我便再送些茶给你罢,这回可是只给你一人的了。”

  崔小霓幽幽瞪他一眼,道:“这小凤团,必也是先赠给郝先生、刘先生之后还有多的,才想起我……”

  这话虽仍在表示不满,但语气已柔软许多,更似对qíng郎的嗔怨,令蕙罗不自禁地想起了她房中飘出的那缕异香。而她一壁说着,一壁也伸手向赵佶头部,把适才蕙罗扶正的幞头又微微移了移,再端详着赵佶,目意温柔。但当她目光下移至赵佶颈上,脸色忽又一变:“你脖子怎么受伤了?”

  赵佶抚了抚那条血痕,轻描淡写地回答:“昨晚逗猫儿玩,一时不慎被它抓破的。”

  崔小霓冷笑:“这猫儿倒跳得高。”

  这日余下的时光,蕙罗尽在恍惚中渡过。这十年来,她也曾想象过赵佶的模样,而她设想的十大王接近少年赵似的样子,但又带有养母那温暖的笑容,只没料到会是这样……晚上躺着闭上眼,那夜间白衣的妖魅与白天着樱糙色chūn衫的探花郎在脑中jiāo替出现。看见探花郎时,她不自知地对着夜色漾开一个轻浅的笑;而当妖魅登场,她又恼恨jiāo加,猛地拉被子将全身蒙住,咬着牙在被子里使劲捶chuáng,以此化解那如làngcháo般扑面袭来的羞耻感。

  除此之外,当想到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属于同一人,心头涌起的又是另一种难以名状的qíng绪,困惑与忧虑jiāo织,还有一些恐惧……虽然她并不能很确切地意识到自己在害怕什么。

  后来,她还想起了当年带她入宫的入内都知张茂则。当初他为何不依照陈美人嘱咐把她送至赵佶身边,而是让她做了尚服局宫女,一直是蕙罗心里的不解之谜,而张茂则已于数年前去世,那这个谜是不是永远都不能解开了?蕙罗叹叹气,只觉眼前的状况就像自己初入尚服局时面对的考试,自己拼命吸呀吸,却还是说不出这复杂的合香到底包含了哪些成分。

  (待续)

  11薰衣

  翌日不到四更蕙罗便醒来,从这日开始,她要为皇帝做一项新的工作——薰衣。

  赵煦的御衣以往都是尚服局的内人取过去薰好,叠起来放置一天,再于次日凌晨赵煦未起身时,请守门宫监打开重重宫门送至福宁殿的。赵煦日前穿衣,忽觉御衣有烟火气,蕙罗取过一闻,果然闻见少许炭气。按尚服局薰衣的方式,衣裳沾染香饼炭气的可能xing极小,蕙罗略一思忖,却也明白了此间qíng由:尚服局薰衣的内人都是凌晨薰衣,时值隆冬,她们为取暖,很可能是在有暖炉的房间薰衣,便沾上少许炭气。本来这炭气微乎其微,但赵煦病中嗅觉竟然还十分灵敏,被他感觉到了。

  若赵煦追究炭气来源,必会怪罪尚服局,尚服局肯定会撤掉暖炉,或改在没暖炉的房间,乃至露天薰衣,如此必会使做此项工作的小内人们捱冻受寒。于是蕙罗没有告诉赵煦这原因,而请命道:“若官家不嫌奴婢愚拙,请把薰衣之事jiāo由奴婢来做。”

  赵煦很快便答应了:“那以后你就在福宁殿内薰罢。”

  这其实是个繁重的工作,意味着蕙罗以后每天都要起个大早,在薰炉前枯守很长时间。但从赵煦那不假思索的命令中听得出他对她明显的信任,这令蕙罗觉得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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