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首辅自然不信她母爱泛滥,大概只想套话,于是谦卑得不能更谦卑,“臣蒙陛下赏识,已然足够,不敢贪得无厌。”
她干笑一声,他莫名听出了苦涩,“既如此,令郎给朕做个贵妃可好?”
她神色极为认真,不似玩笑,眼里情意翻涌,渐成偏执,而最终必要叹气,像情根深种的怨妇,表示寤寐思服的怅惘。
“朕得不到你,得到他也是好的……”
段首辅一噎,最终只得退一步,“寒门士子的名额,便由臣来争取罢。”
女帝挠着团子的下巴,“嗯”了一声,再没下文。
他退下,只觉背后生了眼睛,看见她苦笑心伤的模样。
他不是第一次舍弃她,她必然心寒了,他与她一路走来,不离不弃的只有利益,而感情,永远不在考虑之中。
他所能做的,只是将利益一致的事先行,而早晚的决裂,就让它来得晚一些。
他想起她说的“我们以天下相托”,何等恣意飞扬,心中磅礴的情意就再也克制不住——他们是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天下煮酒,青梅飘香。
她从来能猜出他的心思,知道他下一步如何走,这并不使他忌惮她,反而生出隐秘的贪恋。
就好似一条路,他走得过快,一直自傲没人能跟上,可如此太久以后,才觉察到原来身边什么都没有,使他不得不放慢脚步去等。忽然有那么一天,他回头,居然发现有人不紧不慢地追了上来——
很好很强大的尧姜陛下。
他们是世上最悲哀的爱人。
因为身份无法在一起,心中太多牵绊,无法信任对方,更悲哀的是,能猜出每一步背后,最残忍的考量。
这考量之中,容得下利益,容不下情谊。
他依旧爱她,她或许也依旧爱他,天下为弈,这饕餮盛宴之上,那么一点点的真心,就只是一道可有可无的配菜。
他想,她的分量与自己的性命等同,而整个段氏成为一个小小的砝码,彻底压垮了他不切实际的爱恋,天平总会倒向理智的一边。
他走出武英殿,她的目光如芒在背,那是何其伤痛的眼神。
可一眼又能改变什么,一开始他对她就存着利用,她戏言恩重成仇,他知道她不会赶尽杀绝,而彼此防备较量,却是此生难免。
他从没想过握她在掌心,却见不得她的疯狂皆是为了旁人,这于她的帝王修行有损,这……于他的心肝有损。
他设计害死付夫人,这会是他们脆弱的关系中,最凌厉的一刀,他从不心存侥幸,若能瞒过去自然好,若被她察觉,他从不敢想……
美人榻上,女帝极度任性地斜靠着软枕,非常没有姿仪地踢了脚上鞋袜,露出一双白嫩嫩的纤足,曲起双腿蜷缩在一边,搁在小平几上,仿佛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秀翘如白玉的玲珑小脚上莲子般的玉趾。
颜指挥使心中所想,只是把那双玉足盖上,省得时时刻刻乱他心神。
他细致入微说了一通,最后口干舌燥地结案陈词,“劫持姨母的大内高手,是首辅的人,慕容衡察觉你的不|伦之情,必要杀了姨母,也有首辅指点”,他啜了一口茶,优哉游哉,“他给付府递去的信中,写的正是要你对他们断情。”
当日在付府,他戏弄她,她情急之下咬开了枕头,后来他去收拾时,从枕芯里搜出那封信,也算天意。
颜指挥使算好时机,只待她对段首辅最失望时,给予致命一击,教他们的感情,再也活不回来。
爱情上攻于心计虽是不堪,却是必然的。
尧姜陛下听完了这铁证如山,忽而冷笑,“那又如何?朕为帝王,他为朕断了不该有的情,也算本分……”
颜无药毫不退让,却终是为她拭泪,“他们心甘情愿为你牺牲,才着了小人的道,你难道不该为他们报仇吗?”
尧姜梗着脖子,拼命摇头,不愿意相信,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她吞泣,近乎嘶喊,而喉咙里再也掏不出半分感情。
她痛苦得胡言乱语,猛拍自己的膝,“他们用命成全我!多么伟大!他们难道不知道,我可以不要这江山,也要他们好好活着!”
她双手深深插|进自己的发,害怕又无助,“这算什么!他们自以为是成全我,留我一个人苦苦挣扎!他们宁愿相信段辜存的鬼话,也不肯信我!”
她形同疯妇,死拽着襟口,满口血沫,不住呢喃,“为什么不信我!不信我能护他们!不信……在我心里……皇位没有…那么要紧……”
她一声声低了下去,最终化为彻底无望的痛哭流涕,她咬着自己的腕,他一点点扯下来,忍住心痛,拥她入怀。她捂着胸口,在他怀中颤抖如秋叶。
她终于放声大哭,真正的鬼哭狼嚎,直至嗓子嘶哑,破碎得再也发不出一个音。
她不住挣扎,一拳拳砸自己的头,颜无药制住她,她慢慢安静,簌簌落泪,像被人遗弃的幼兽,只能流泪,他触景伤情,不住就陪她落下泪来。
他抚她的发,听见她压低的吞泣,不喧哗,却少了些隐忍,愤怒过后,是长久的悲伤,要默默持久,永不停留。
她显出难得的柔弱,他忍不住心头的怜惜。
他端起她的脸,轻吻她的唇,如鸿毛飘过,传递绵延不绝的疼惜,她的唇上还沾着咸涩的泪水,他一一吮去,然后温柔啃噬,那唇似要化了一样,被他辗转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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