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喻听见她平静而笃定的声音,“你只是个旁观者,第三段不是你,是他。”
他当然知道不是他,他没有否认,却笑得无奈,“即便是他,他也不在了,你如何与他过一辈子?”
她说:“谢喻你不懂。”
你不懂,是我授意太子,与你们同流合污,假意要害我的孩子,你们以逸待劳,并不着急,才能保全这孩子。
你不懂,我觉得他没死,即便他真死透了,我生下孩子,也没多久能活,很快就去陪他,他住在我心里,也是一生一世。
你不懂,螳螂捕蝉,没有谁会是永远的黄雀,而我,早已厌倦了争斗,要涅槃重生,重获自由。
你不懂,天下之大,离散易,重聚难,我舍了命也要去找他。
银烛流干蜡泪,女帝枯坐一夜,恍然记得有人说过,我替死去的人而活,然后有人轻轻地叹,可我更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
宿命茫茫,长恨无多,她不信命,信他。
女帝微服出宫,看了出她写的戏。戏子咿咿呀呀地唱,陈总管喋喋不休地吐槽,表示你的男主角不能搞得这么无敌,高贵冷艳,独孤求败,满脸都写着“啊,这个世界没有敌手原来是这么的无聊,我不如去死一死”,这样多不现实。
这时尧姜说了一句很微妙的话。
她颇为沧桑地叹道:“现实如此现实,你何必那么现实。”
陈其默默扭头捂脸,她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他明白的,她希望他没死,希望他只是死着玩,早晚有一天诈尸,傲娇一句独孤求败。
有人落座在她身旁,幽幽地叹,不知是叹戏,还是叹己,“一生一世,胜侯千户。可惜明白了,又失去了。”
尧姜瞥他一眼,再也说不出知己难求,她语调冰冷,眉目森然,“这世上,谁爱谁,谁恨谁,本就不是平衡的。你杀了我爱的人,所以我要你死。我告诉你,我要你死。”
他看她,尖尖玉脸小巧,不施粉黛依旧明艳,红衣碧带,低发簪花,是一朵以假乱真的玉石蔷薇。
红帐绘蔷薇,帘坠明玉珠。
他想起那个盛极的夜,她也是一身红妆弄出一桩可笑的冥婚,又能弥补什么呢?洞房花烛,空无一人,空祭良辰。
他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让她清醒,“他这些年勾结朝臣,挑拨离间,若非如此,我们怎会决裂?若非如此,你怎会忌惮他任由我杀了他?”
尧姜拍案而起,乔装的禁卫军纷纷拔剑,楼下看客作鸟兽散,只剩楼上生死相对的两人。
尧姜抽出那柄他赠的短剑,抵在他脖子上,笑得满目嘲讽,“你是不是以为我留着你的剑,就是对你余情未了?我告诉你,我留着这剑,只为了杀你!”
她心中无他,字字绝情,“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否则你怎能活到今日!”
他听到那句“我从来没有爱过你”,终是红了眼眶,颤抖不已,剑刃擦出血痕,却没有退下半分。
他说:“我这辈子,只动了一次情,不是孝昭仁皇后,不是太子妃,而是你,只是你。”
他满目的不甘,眼中满溢怅恨,却没有愧悔,“你我分明有情,只是失之交臂,你为何就不肯给我机会?”
尧姜冷道:“我自始至终都在给你机会,而你一次次浪费,你杀光了我爱的人,还有脸要机会?”
她笑容狰狞,已近癫狂,下一刻就要送他下地狱,他终于没再刺激她,而是长长地吐气,要叹尽一生的阴差阳错。
“你爱的人,曾经也有我。而我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他闭目回想,不住长叹,“我夜夜梦回,都是那日相国寺中,你难产的一幕,那时我告诉自己,再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你打压段氏,我并未阻止,直到自己身陷囹圄,我还在等你……”
“我赌的是你对谢氏的防范,更是你对我残余的情谊,我赌赢了,却永远失去了你,可我告诉自己不要紧,只要你我活着,这就够了。”
时至今日,他终于表达了对情敌的敬意,“指挥使一心在你,即便知道真相,恐怕也不会反你,可他离间你我,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他想到什么,睁眼已是嘲讽,抓到她唯一的把柄,得意不已,“你再爱他,还不是不信他?是你亲手害他,你为什么不杀自己?”
尧姜一瞬头痛欲裂,失去全身力气,咣当一声扔了剑,跌坐在地,捂着脑袋崩溃哀嚎,“不!”
长长的,凄厉的,痛苦的,像一只被活剥了满身刺的刺猬,鲜血淋漓,失去盔甲,只剩软肋,任人宰割。
他终于占了上风,却并不高兴,他知道了她愧悔难当,来自她后知后觉的深情。
他绝望不已,却见她拾起了剑,横亘在自己颈上,桀桀地笑,孤佞而绝望,近在眼前的却是天堂。她听不见,看不见,麻木了五脏六腑,厌恶了浮世身躯,心里想的,唯死而已。
尧姜泪流成殇,轻道:“无药,你带我走吧。”
段辜存击落短剑,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还在拼命去够那柄剑,他终于妥协,近乎哀求,第一次如此卑微,哽咽不已,“我帮你留下孩子,你留下自己好吗!”
尧姜挣脱不开他的怀抱,闭目陷入昏睡,只呢喃了一句,“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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