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在院子里四下的看看。许久不回家里来,一切都照旧。除了从夏天转到冬天,葱葱郁郁的院落在她眼里似乎是瞬间由彩色图像换成了黑白的。雪水从树梢上滴下来,半凝固的冰冻的液体,让她觉得分外清寒。
忽然间一阵喁喁细语传出来,随后是那咕咕咕咕的笑声,低低的。应该是从书房那边来的,屹湘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经过潇潇和崇碧的屋子,她看到姑姑和母亲在里面收拾东西,想起今天崇碧和新生儿要出院。没看到潇潇在屋子里,想必是在医院还没有回来呢——她轻轻的敲了敲窗,姑姑和母亲同时抬头,看见她便都笑了。
姑姑过来开了窗,笑着说:“等你半天了。”
“多多呢?跟爸在一起?”她问候了姑姑之后,问。姑姑的气色看上去不错。长途飞行之后未见疲劳困顿。
“在呢。爷儿俩不知道捣鼓什么呢。你爸昨天就开始预备下了。”母亲笑着告诉她。
“昨天?”屹湘问。
“是啊,昨天我就觉得不对劲儿,问你爸,他神神秘秘的不说。刚才多多进门,爷儿俩就进去了。我才回过味儿来,合着你爸他早就知道了,真掖的住啊。亏我昨儿还说了半天,不知道多多到底哪天回来,我好早准备点儿他爱吃的。”
屹湘笑着,说:“家里还有什么没有的啊?”她看见母亲手上拿着一摞柔软的棉布,粉白粉白的色泽。母亲对着她挥挥手,“去看看吧。”
“八成儿是弄什么吃的呢。我就奇怪,家里有暖气,书房里还放一炉子干嘛呢……”姑姑也挥挥手让屹湘去,边关着窗,边说。
窗子关好了,屹湘仍听见姑姑在说“湘湘的脸在镜头里看着还圆圆的,见了真人儿可瘦的不行,你这阵子只顾了媳妇儿不管闺女了吧”?姑姑是在说笑的,没听到母亲是怎么说的。
她已经走远了。
那粉白粉白的棉布是做什么的?
只是一个闪念,在她离开那扇窗走到另一扇窗之前。
隔着玻璃窗都闻到香气。甜的很。是烤红薯吧?只闻着味道就觉得身上热乎乎的了。
屹湘微笑。
Allen慢悠悠的语速,伴着咕咕咕的笑,似乎还在吞口水。父亲的声音听不到,也许只是笑着,抱着手臂看那顽童?
屹湘翘了下脚。
半截白窗纱里的玻璃有一点残存的水汽,因此看到的室内影像微微有些模糊。书房中央确有一个老式的烤火炉子,围着炉子,在地毯上盘腿坐的是Allen,小板凳上坐着的是父亲。
这样的画面是多么的熟悉。
好像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但那时是她的外公从炉底托出来的烤红薯,掰开,红瓤软糯,甜蜜可口……火星子偶尔溅到外面来,地毯上烫出一个小洞。有点烤焦了的肉味。整间屋子暖烘烘的,除了暖,还是暖。
屹湘是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悄悄的走进去,敲门。
Allen爬起来朝她奔来,撞在她身上,重重的,仰头看她,笑嘻嘻的,说:“你怎么才来。”
拖着屹湘,走到炉子边去,让她坐下。
屹湘坐下来,只觉得才几个月不到,Allen人没见长高,劲儿倒是长了不少。
“来,吃烤红薯。”邱亚非将烤红薯从炉底取出来,一个,接一个,放在炉子上的一个铁架子上,笑着说:“管够儿。”
Allen抢先去拿。
“小心烫。”屹湘叫他,不想Allen拿过来先丢给她,笑嘻嘻的又去拿另一个。滚烫的烤红薯拿着,只好从这只手,倒到那只手,不停的换。
Allen掰开他那个,一小块,嘟着小嘴巴吹了吹,迅速的塞到邱亚非嘴里去,问:“甜吗?”
邱亚非笑的眼睛眯眯的,说:“甜……好烫。”
Allen偎在他怀里,掰着烤红薯,自己吃一口,给他吃一口。
一老一小开心的就像两块腻在一处的烤红薯似的。
这真是烫在了心口窝里。屹湘想。
如果不是不停响起的电话铃,这样的温暖相处真不愿被打断。
邱亚非处理电话迅捷而清楚,但一个接一个,公务是避不开的。Allen懂事的悄悄拉着屹湘往外走。当然没忘了拿着剩下的烤红薯,也没忘了给邱亚非留下两个——邱亚非微笑着,点头。
那是最舒心和放松的微笑。
屹湘轻手轻脚的关了门。
Allen跟献宝似的把烤红薯给郗广舒和邱亚拉。
“还真是鼓捣吃的。”郗广舒笑着,抬眼看屹湘,说:“刚才还和姑姑说呢,你爸前些日子说要支炉子。我说是多此一举,回头再来点儿明火,这可不行。他就不听。也不跟我说说理由。白跟他置了半天气。”
屹湘笑着,坐在埋头大吃的Allen身旁,听到姑姑问:“多多,你跟Vanessa去住几天怎么样?”她是没想到姑姑会这么直接问Allen。这本来是她觉得很难说出口的问题,已经在心头嘴边徘徊了好多日子了。她知道董亚宁也是想问。两人觉得难以实现,盼望的无非是能不着痕迹的见上一见而已,谁都没有提。
Allen“哦”了一声,飞快的看了眼屹湘。
屹湘被手里的半截烤红薯热的手心直冒汗。
郗广舒笑着说:“统共才回来两个礼拜,怎么着,还要有几天让我们见不着啊?”她也看着Allen。
“潇潇他们家那俩就够你们忙的了。再说后院儿那屋子就我们俩住,夏天不觉得,冬天太冷清。收拾下湘湘的房间,我住。”邱亚拉不动声色的说着,安排了这几日的动向。郗广舒懂她的意思,只说“湘湘那屋子是要收拾下”。邱亚拉看着Allen,“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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