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一旦无聊起来,行为就会变成让人匪夷所思。
我们最常做的,就是骑着脚踏车在空地上不停绕着圈圈,常常可以绕上整个下午。要真累了就休息,一边喘气一边研究杂草堆里的昆虫世界。
这时小狗会加入我们的行列,抽动湿湿的黑鼻子在草堆里东闻西嗅,看我们如何用草尖刺弄缩回壳里的蜗牛。或是把蚯蚓挖出土,再看看蚯蚓是怎么钻回土里的。或是在水沟边比赛用石头砸烂《小百科》里提到的,粉红坏蛋福寿螺。有时看蚂蚁搬香肠屑,也很有趣。
乡下的蚂蚁特别大,大概是都市里看到的五、六倍,全身金黑,如果用指甲掐爆它的头,会发出“搭”的一声,油滋滋地流汤!这么大一只,几乎可以单独扛起一片小碎肉。
某天,我们将一只蜗牛处死(小孩子很恐怖,蜗牛我对不起你),好吸引蚂蚁雄兵过来搬蜗牛尸体。
“沿着蚂蚁搬蜗牛的路径,蚁穴应该就在这附近吧……你看这个洞,像不像是入口?”没等我回答,哥哥就做出结论:“一定是,绝对是,百分之百是。”
“然后呢?”我感到兴奋。
“灌水进去好了,逼那些蚂蚁通通跑出来,一定很壮观。”哥微笑。
“进去拿水太麻烦了,要尿尿吗?”我做出脱裤子的动作。
“……先用口水好了,用尿的阿公知道了会骂。”哥要升五年级了,比较成熟。
“呜。”小狗不置可否。
我们开始在嘴里贮存口水,然后瞄准蚁穴,小心翼翼滴下。
很快,口水泡沫形成的表面张力大于被土壤吸收的毛细现象,蚁穴暂时被口水给封住,这下子,一群将蜗牛分尸的蚂蚁在洞口快速走来走去,不得其门而入。
哥摘下一片草,用草尖将蚂蚁的队形拨得更乱。
小狗挨近,好奇地在草堆中瞪着找不到家的蚂蚁大队。由于鼻头靠得太近,有只蚂蚁竟顺势爬上小狗湿湿的鼻尖。
小狗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伸出舌头将鼻头上的蚂蚁卷进嘴里。
“……”看到这一幕,我不知道是怎么起的念头,将手指伸到土堆上,让一只茫然失措的蚂蚁爬上手背。
我将手背递向小狗,小狗的眼睛跟着蚂蚁在我手上走来走去的路线移动。
“吃掉。”我说。
小狗伸出舌头,将蚂蚁卷进它的嘴里。
小狗抬头看了看我,我赞许地摸了摸它的头。
“哇赛,这个好玩耶。”哥见状,也抓了只蚂蚁放在手上。
还搞不清楚自己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的小狗,很顺从地舔掉了哥的蚂蚁。
“太厉害了,原来狗也会吃蚂蚁。”我又抓了一只。
小狗再度吃了一只。
“狗才不吃蚂蚁,是因为我们叫它吃它才吃的。”哥又抓了一只。
小狗照吃不误。
哥说的没错。小狗不会不理我们,一条狗蹲在草丛里大啖蚂蚁。
小狗只吃我们抓给它的。
“狗吃蚂蚁不会有事吗?”我有点不安,但还是手贱地捏了只蚂蚁。
“不会。”哥很有把握。
就这样。
那年夏天,我们偷了很多香肠给杂毛狗进补,也抓了很多只蚂蚁给小狗当零食。
小狗一直没有什么不舒服,强壮得很,每天都要吃几十只的蚂蚁,可以说是外公家蚂蚁最可怕的天敌。
我一直幻想着,等到开学了,我一定要跟同学炫耀我有一只会吃蚂蚁的超狗。
——但,若同学不信的话,怎么办?
第三章 未解的童年
暑假快结束了,我们就快要离开外公家,回到彰化。
小狗变壮了,眼睛里的聪明藏也藏不住,扣掉吃蚂蚁的超能力,小狗跟我们的感情也不是一句“再见喔!我们以后会常来看你的喔!”可以打发的。
根本不必问,我也看得出哥很想养小狗。
“哥,我们可以跟妈妈说,我们想把小狗带回彰化养吗?”我看着膝盖上的红药水,忍不住用手指去抠它。
“这个要问外公吧,小狗是外公的。”哥遗憾,吹着膝盖上的红药水。
小狗坐在我们中间,懒洋洋看着洒在地上的阳光,眼睛越眯越细。
“外公才不会管咧,这里养了那么多只狗,少一只根本不会怎样。”我笃定。
“也对,不过妈妈一定不会让我们养狗的。”哥皱起眉头。
“唉。”
“那就当作,小狗是我们养的,只是我们把小狗养在外公家。”哥有气无力地提议:“以后放假我们就回来,继续喂它吃蚂蚁。”
“这样很不像是我们养的耶。”我很想哭,胸口好闷:“说不定那时候小狗早就忘记它其实是一只会吃蚂蚁的狗了,变成一只普通的狗。”
说不定,我膝盖上的伤口结痂了,小狗就忘记我们了。
“不然你去问外公。”哥推给我:“然后我们再跟妈妈说,因为小狗跟我们很好,所以阿公把小狗送给我们……没有办法之下,我们只好养了。”
“我不敢。”我觉得外公有时蛮凶的。
“猜拳,输的去问。”
“不要,我们一起去问。”
虽然一点道理也没有,我们还是鼓起勇气跑去问阿公。
果不期然,阿公用乱声嚷嚷当作答案堵住了我们的嘴,说什么我们不会养狗,说什么我们只会宠狗,说什么他养狗是要顾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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