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_沉筱之【完结】(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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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霜听了这番话,垂头默了半晌,片刻又朝于桓之挪近了些,赧色道:“我儿时个头小,那年已经十一了,看上去却跟五六岁的孩子一般。”顿了顿,她吞了口唾沫,gāngān道:“我忘了跟你说几时来,又忘了跟你说我的名字。我生怕你来晚了,等到十九岁了,才应了万鸿阁的亲事。”

  见于桓之浅笑望着她,南小桃花继而又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是晓得你的。暮雪七式练到第三式,若内息乱了,会长紫色斑纹,冲过这关卡便没事了。你会暮雪七式,手里还拿着望雪刃,定是暮雪宫的少宫主。我回家与爹爹说见了你,爹爹却让我保密,说切不能其他人晓得这件事,尤其是师父。”

  “原本,我也可以去找你的。不过你也知道,我后来得了个‘南水桃花’的名声,总有人说我日后一定是祸水。我就不方便去寻你。后来见面了,本来我亦可跟你相认的。可我瞅着自己总有些祸你的心思,便更不知如何说了。”南霜嘿嘿gān笑了两声,“我十二岁开始长个儿,后来便不是小丫头模样了。我当时想着,你若能来见见,说不定就愿意娶我了。不过现在,你总算见到了。”

  说罢,她又埋头将手探进袖囊里,摸出个竹管短笛,递给于小魔头:“我那时瞧你腰间别了个短笛,觉着你一定会chuī笛子。前阵子与烟花去云上镇,我便买了一个。”言毕,她想了想,又添了句:“不是顺的,是买的。”

  于桓之接过笛子,垂眸抚了抚笛身,复而又抬眼深静地瞧着南霜:“彼年以为,那小丫头是习武之人,日后必定闯dàng江湖。她说以后见人带着黑面纱,定要揭了去。我便存着这侥幸心理,若离流云庄远些,便带着面纱,不知能否相见。”

  “岂知后来相见,竟是在万鸿阁你出嫁的那夜。当时瞧见你锁骨下的桃花印,心中自是惊讶无比。可我得了盟主之令,要将你带回流云庄做那少夫人。qíng急之下,也顾不得多想。后来每每思起,心中亦有懊悔,还好……”

  说到此,于桓之忽然打住,他笑了笑,“短笛曲,我会一首蜀地的山调,chuī给你听。”他起身理了理袖子,朝南小桃花伸出手去:“去船尾。”

  远天已有薄薄的暝色,于桓之衣衫翩然立于水天之间,似忽然临世的天神。

  蜀地的乐曲,苍莽中有婉转,山调欢悦亦悠扬。

  南霜倚在船篷处,静静听着。她的神色,是难得一见的沉然悠远。

  很多话没有说。

  例如当时chūn深,他们相见,正是花月的祭日。小桃花出门见那铁环,亦是心有所动。尔后,忽有一人来至身边,与她说:铁环好,有去有回。

  南霜心中也作如是想:若身边的人离去,归来就好。

  例如桃花灼灼,他们分离,于桓之无意驱动内息,竟寻到突破关卡的法子。自暮雪宫出事至今,一年有余,他头一回抬目欣赏霞光万丈,桃色如新,晦暗的日子,终得一色chūn意。

  然则这些略显惆怅的qíng愫,也不必言尽。反正后来邂逅重逢,他明白所谓珍惜,她明白所谓喜欢,日后只需一往无前便够了。

  光yīn的齿轮总是微妙。

  那年的京城热闹非常,在小小魔头与小小桃花相遇的一月前,京城以西搭起了水楼,有一女子身姿婀娜,以一曲惊鸾声名远播。

  不日后,十四岁的穆衍风见一个清秀小男孩来找。

  他在素白纷飞的杏花中,弯嘴笑,大喇喇地说:“你叫穆衍风,这名字真好听。我叫萧满伊,名字没你的威风,不过我会是一个威风的人。”

  这日的huáng昏薄薄的,烟霞浅淡。乌篷船泊在水巷边时,街上行人已少了些。

  炊烟升起,水边的妇人洗好衣裳,端起木桶正往回走。哪户人家的小孩出来寻娘亲,牵着洗衣女的衣角,兴高采烈往回走。

  南霜瞧了一会儿,忽又想起正事,猛拍了下脑门,“对了!”

  “可是要说江蓝生的事?”于桓之问道。

  南霜点点头:“嗯。前些日子,他去苏州,竟能在官府将苏悦镖局的密宗调出来,说明一定有来头。他是京城人,以前又认识我。我爹在京城倒真有一个江姓好友……不过那个人,是王爷。天水派是武林门派,我对朝中事不甚了解,因此猜不出他的身份,只知他极有可能是王爷公子……”

  “京城九王爷。”于桓之道,“不仅如此,他还是传文中的如玉公子。明日与他三人同行去万鸿阁,你我需得多加小心。”

  “如玉公子……九王爷……你是说 ——”

  “嗯。”天边渐渐浮起暗蓝的暝色,将烟霞吞噬,于桓之骋目远眺:“那年暮雪宫覆灭,立下大功的如玉公子……”

  流云庄内,这些日子倒是悠闲自在。

  江湖人士纷纷将注意力转移到光复暮雪宫一事上,是以来庄拜访的人,便少了许多。

  于桓之与南霜走后数天,穆少主的日子过得逍遥又充实。

  他饭前习武,饭后习武,睡前焦虑,醒来焦虑,委实忙得很。

  寻常人焦虑了,通常表现为话多,易怒,bào躁。而穆衍风则不然,他只是在某些方面,极度地优柔寡断起来。

  穆香香本不以为然,后来听庄内丫头将近日穆少主的动向一说,便心下惶恐,忙拉着宋薛,风风火火赶来枫和苑。

  彼时天已擦黑,穆衍风刚用了晚膳。

  穆香香与宋薛眼睁睁瞧着从前威风八面的弟弟,在正房前徘徊了数步,又绕到小桥边,亭子旁,廊檐下,最后再回到正房前。如此循环往复数次,直到明月高挂。

  穆衍风行至正房前,咬了咬牙,拾阶而上推开房门。

  穆香香立刻招呼了宋薛,两人鬼鬼祟祟跟了上去。

  正房内灯色温暖。穆衍风轻手轻脚来至内间,在chuáng榻旁的椅子上坐下。

  英挺的眉动了动,他沉静地瞧了会儿萧满伊,又习惯xing替她掖了掖被子,道:“小于说,等他们将《神杀决》寻回来,你便能醒来。算一算,他们也走了好些天了。你安心睡着……”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烛火映在他明亮的眸子里,眸光轻晃,“其实你若能早些醒来,也好。我、我不会赶你走了。你若喜欢,也可继续住在这里。这是,嗯……这是我的房间……我是说,我可以搬去书房。”

  “你不搬去书房,难道还要睡这里不成?”身后忽然传来穆香香的声音。

  穆衍风一惊,猛然回头望去,见宋薛与穆香香立在楠木屏风旁,穆香香正瞪眼瞧着他。

  “姐,姐夫。” 穆衍风忙起身,“你们是来看我?”

  穆香香往chuáng榻上淡淡瞥了一眼,“你随我来。”

  穆衍风见她神色有异,犹疑了一下,先步至角落,将灯罩换成暗色的,才随穆香香出了正房。

  “你且说说,这南霜,你是娶,还是不娶了?”穆香香的问题虽犀利,但语气中却无甚苛责之意。毕竟前些日子,穆衍风以为萧满伊去世,神魂涣散的模样委实将她这个做姐姐的吓着了。

  穆衍风闻言愣了半晌,忽而正经道:“姐,这话日后可说不得了。小于若听见,定要灭了我。”

  “gān儿子果真掺和进来了?”穆香香道,“你们几人的关系委实复杂了。”说着,她看向宋薛。

  宋薛狠劲点点头,双手在大腿上一拍,唏嘘道:“从前,你姐姐与我,瞧着你对那萧姑娘仿佛没意思,倒是与桓公子走得近,以为……以为你们……”

  “什么?”穆衍风毫不知qíng地喝了口茶。

  穆香香接过话头:“本来,我做个做姐姐的,亦是不同意此事的。后来见你二人qíng谊甚笃,也就不忍心棒打……这个,啊,鸳鸳。”

  “鸳鸳?”穆衍风又喝了口茶,“姐,你在说谁和谁?”

  “唉,风儿,你这又是何必呢?”以为穆衍风在百般掩饰,宋薛又叹了句,“你那点心思,你姐与我,早就料到了。后来我们见萧姑娘这样一个大美人在身边,你也不曾对其动心,便想着还是顺了你的意。后来,我们认了桓公子做gān儿子,意思便是将他当作自家人了。”

  “嗯。”穆衍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继续喝茶,“小于流离失所,这些年住在流云庄,这里也的确算他半个家。”

  穆香香接着道:“我想桓公子亦明白我们的意思。既然将他当做自家人,那么你们那点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我们也认了。从今后,你是我弟弟,他是我弟婿。岂料——”穆香香一拍几案,“岂料这于桓之,委实不是个东西了!”

  随着这一声拍案震响,穆衍风一口茶水也“嗤”地喷出来。

  他呛了半晌,咳得连一句“苍天啊”也叫不出来,片刻只吐了个但音节:“姐……”

  “这个于桓之,从凤阳城回来,带了个狐媚的江蓝生不说。还当着你的面,时时与那江蓝生闹别扭!”穆香香气愤道,“你说这便也罢了。我还可以趁这机会,将我自家弟弟掰直了。南霜多好一个媳妇儿啊,那是爹亲自为你挑的。怎知这于桓之,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明里跟江蓝生好,暗地里,又跟南水桃花好。”

  话至此,穆香香悲愤地喘了口气:“风儿啊,姐瞧着,如今你身边,也就萧满伊这丫头实诚。日后等她醒来,咱娶她做媳妇儿。甭在想于桓之那个负心汉了啊。”

  此刻穆衍风已经呛完。他背靠在椅子上,仰着头,闭着眼,抬起右手捏着眉心直呼:“苍天啊……”

  穆香香见他这般颓丧,不由心生同qíng,来至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道:“风儿,别伤qíng了。南水桃花跟了于桓之便跟了吧。那江蓝生,也不定对于桓之真心。姐派人去查了他的身份,你知道他是谁?他竟是京城的九王爷。江蓝生一家并非皇族,江姓也并非皇姓。他爹是立了战功,被封的王爷。而江蓝生,亦是因为八年多前,为朝廷立下奇功,被册封的九王爷。你说说,若不是有所图谋,一个王爷怎会从京城来至苏州?”

  “八年多前,为朝廷立下奇功……”穆衍风埋着头,听到这一句时,脑中忽然有灵光乍现:“姐,你是说——”

  第61章 …

  *   穆香香见穆衍风一脸惊诧,忙向宋薛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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