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今日是一石二鸟之计,人已经落入了自己的环环设计之中,可从他们步入石洞的一开始,自己就已经中了算计。景翾并非没有气力与他相抵,只是将他一步一步引到祭坛,给萧珩从背后下手的机会。
“景翾,你不敢。”慕寂然笑着看他,满口鲜血。
长剑从胸膛中抽出的声音在脑海里放大到无比清晰,景翾在反手一推,他如一片白羽跌入熔浆中,尸骨无存,化作云烟。
禁锢着曼珠石柱的铁链也随着那人落入熔浆后从身上脱落,染了半身鲜血的景翾抬手将人接过纳入怀里,刚拾起地上的剑,脚下的熔浆便剧烈地翻腾,随着一阵轰鸣声打开了石壁上的数层石门。石门打开引起的剧烈晃动震落了石壁的建筑,顷刻间石块成百上千的陨落,萧珩护在他们身后,在石洞崩塌前踉踉跄跄地逃回方才的那片山林。
山林的另一侧,灵蝶山庄流淌成了一片血海,军机府的官员一身赤金色战甲候在山脚,在初露的阳光下尤为耀眼。
欲求不满之人,从来都是以悲剧作为人生谢幕。
幸得阳光终究能够照进阴霾,破开层层迷雾。
亦幸得,怀中人能够在肩下的温暖一隅安睡。
御花园荷花初开的时候,景翾卸下了旧邸太子府的牌匾。经蝶山一役,已是军机府将军的沈溪踏马在侧,护送马车一路到了榆州城外两百里的驿站。事实上,在他继位之时就拟好了退位诏书,封存在胤和殿雕龙壁玄关之后,景琞也不再推诿,继位之日,由太后做主娶了梁国公府嫡小姐梁凪沄为后,同日入主仪鸾宫。
身侧无人,幺子带着妻儿原居,着急含饴弄孙的秋暮云见着景琞身侧的贴身暗卫长得标志,看着也是暗自倾慕主上许久,便也做主在继位第二日封了妃,住进澜熙殿。
自此安定,南玥种种便也成了再也与之无关的前尘往事。他十指紧扣着身侧佳人,马车穿梭在竹林中,从窗外蹿入林间的竹香,偶尔落入几片翠绿的青竹,小家伙拾起竹叶编成了几只草蝴蝶,在手上翻转玩弄着。
小家伙刚过了四岁生辰,稚嫩的孩童面庞渐渐透露出同他父亲一般的清俊,手里抓着三只大小不一的草蝴蝶笑道,“这只大蝴蝶是爹爹,最漂亮的这只是娘亲,这只小蝴蝶是翙儿。”
语罢双手举着两只蝴蝶遮眼睛,摇头晃脑地冲柏璃笑着。柏璃微微伸出了手,小家伙便从侧座扑进了她的怀里。
景翾揽着怀中人,揉了揉怀中人怀里的小家伙,已经能够束起来的头发整齐地梳成一个小团子,用水绿色的金丝边绸带简单的系了个结,长绸飘飘然地垂在发髻下。
“爹爹我们要去哪里?”小景翙把手里那只大蝴蝶塞到景翾手中,甜甜地笑道。
“去一个娘亲和翙儿都会喜欢的地方。”景翾扣在柏璃左肩的手紧了紧,把人揉进自己怀中。成亲那年,他曾许诺,带她去樱川赏樱。
他轻笑了一声。
已是夏天了,再过八个月,等到来年开春,就能陪妻儿看到漫山的樱花。
如果明年的樱花如期而至。
如果他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樱川山脚下的那处别院,是他数年前就购置好了的,在种满茉莉花的山谷边,到了伴着蛙鸣的夏夜里,微微干燥的空气中蔓延着清新的花香,植满茉莉的草坡上种着樱花,在夏日里枝繁叶茂,到了开春气息攀上它枝条的时候,春风会卷起簌簌的樱花雨,落在她的肩上。
他这样想着,手中的活儿也更加轻快了起来,前院锦鲤池边那颗参天梨树下,他亲手为小家伙系上了一个千秋。正是调皮爱玩的年纪,小家伙背着竹筐,没有景翾半个巴掌大的小手提着一个小木桶,笑意满盈地说是要到别院外去浇草坡上的樱花树。
“这里没有娘亲喜欢的杏花树,但是有好多好多樱花树,翙儿要去给樱花树浇水,这样等春天到了就会开好多好多花,和杏花一样粉粉的,娘亲一定会喜欢。”稚嫩的孩童声听起来却有几分男子汉的担当,肯定的小表情毅然转身时的侧脸,轮廓渐渐与回首笑望他的父亲重合。
小家伙提着小空桶,抱着一束茉莉花推开别院门时,窗下静置的木桌已经盛好了三菜一汤,趁着朝露新鲜采下的茉莉花苞和着蛋花文火熬煮了清汤,还有清炒野菜,青茶焖肉片,自家梨树上打下的黄梨拌野菌。
小家伙把满满花苞的一束茉莉花塞到母亲怀里,欢脱地爬上的长凳,风卷残云似的吃得满嘴米粒,又拉着景翾陪他去山坡上放纸鸢。
景翾亲手以丹青画上了图样,系好了纸鸢线。小家伙在草坡上恣意跑着,燕子纸鸢飞得很高,像是洒脱桀骜的少年心性。柏璃坐在草坡上,望着父子二人的身影,夏日傍晚炎凉的风吹得她恍了神,在抬头时只见得小家伙一个人拉着纸鸢线恣意追逐,身侧高大的身影却不见了。
忽然一束野花从头上放下,在眼前晃了晃,那人在草坡上坐下,揽过她的肩,压着她的头枕在自己肩上,看着草坡上拉线逐纸鸢的小身影,已经大约有一米高了。
春风拂起她耳边的碎发,景翾伸手挽到怀中人的耳后。照在草坡上的夕阳如金丝般将余晖毫不吝啬的抹在她脸上,映着天际的晚霞,透着些许红晕。四目相对间,眼瞳里倒映着对方的眉眼,还有身后一片晚霞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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