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之人每晚都在灯火阑珊处夜读,寒凉的月夜里,侧首便能看见薄窗之外对侧书房的烛光,抬手抚枕,竟凉到了心底里。
长夜孤枕,唯有窗口的风铃声相伴,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安详地睡过了。
天已亮透,门口传来三声轻扣,容墨棽缓缓睁开眼,见臂膀间环着触而温暖的人身上不挂一丝衣衫,倏地抽回了手,整个人惊坐了起来。颈下枕着的手猛然收回,她也清醒了过来,起身掩着丝绢被,望着那坐在床沿不语的人,亦是静默无言。
寝室里寂静得生出了几丝尴尬的滋味,都不知如何开口,而开口又当说些什么。说抱歉?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将互有隔阂的对方越推越远。
他慢慢蜷起双拳,拾起脚踝边的衣衫默然起身,无意间回首看到了床榻一处,添了一抹渐渐乌黑的血印,心中一震,陡然驻足。
“对不起。”他不知道除了这一句,他还能说些什么。
“你我夫妻……不必……”成亲后,她也不怎么同他说话,一时之间哽咽住了,“我既已嫁入容家,应该的……”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若你愿意,他日一纸休书休夫,我必当还你自由。”
还她自由?可她还能去哪里?回张家,被人耻笑一世?
除了他的身侧,她哪里也去不了,退无可退。
门外的侍婢见屋内许久没有动静,想是少夫人睡过头了,便端着梳洗物件推开了门,见里屋衣衫单薄的少主正背对着少夫人,满室狼藉,吓得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越埋越深。
“少主,奴婢不是有意……”她不知少主昨夜宿在了房里,便如往常那般推门而入,却见那往日面色温和的少主此时脸色泛青,周身笼着些许寒气,吓得跪在地上直打哆嗦。
“出去——”斩钉截铁,毫无波澜的话语里藏着寒意。
已然被侍婢看见,又如何能瞒住容府三夫人。半晌,他默默地叹了口气,缓和了些,“既已如此,一起去用早膳吧。”
庭堂里用膳的桌席已经人丁济济,就剩下少主和少夫人的席位空置,家规在上,嫡子还没有入席,纵使满桌佳肴也无人动筷,二房的夫人和庶子都耐着性子铁青着脸等着。须臾,容墨棽才迟迟而来,面色毫无波澜,与往常不同的是,她的身后跟着容府的少夫人。
一改往常,他们平日都是分房就寝,容墨棽睡在书房,张诗韵睡在二人成亲搁置的房里,容墨棽从不回房里睡,张诗韵又时常早起去侍奉三夫人梳妆,二人来用膳的时间总是不同,今日难得都从后院的方向来,三夫人眼波略转,即刻会意。
“长子架子就是大啊,还要我们这容府上下饿着肚子等着你们夫妻二人用膳。”二夫人语出尖酸刻薄,撇嘴间脸上原本淡淡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容墨棽没有理会她,径直入了席。
桌上的样式斑斓,红枣圆子羹、姜香糯米糕、玫瑰粳米粥、清炒栀子花,碧螺鲜虾汤,他却只是舀了一勺粳米粥,眼神空洞地漠然喝着。
“天儿又不冷,少夫人围着丝巾做什么?”二夫人一面做作的搅拌着碗里的羹汤,嘴上还不饶人地要拨弄是非。
张诗韵踌躇着不知该说什么,许久才答,“早起身子不爽,所以……”
自从张诗韵落座,庶出的三子便不怀好意地盯了许久,这才发作,“大嫂你脖子后面怎的都是伤,似是虫咬?”
除了容墨棽,容府上的男丁只有二夫人所出的两个公子,平日里又是好色相,言语刁钻斤斤计较,行为也不甚端正,一对兄弟终日在赌坊青楼里瞎混,竟把他们母亲的坏处学了个透,容愠对这两个顽劣儿子也不抱什么继承家业的期望。
二夫人出身烟柳街巷,自知那是什么“伤”,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既能挑事儿又能抹黑嫡子的机会。
“这看起来像是……”二夫人掩了掩帕子,假意咳了咳,“作为嫡长子生活也该有些节制才是。”
容墨棽没有理会,黯然起身,向容愠和三夫人行了一礼,毫无波澜地道,“今日还有些公务傍身,墨棽先行告退。”
没有捎上身边的妻子,张诗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硬生生地熬到了散席,只身孤影地走回后院。
容墨棽出了府,匆匆经过城东,一眼留在那座雕梁绣柱的彩楼上,渐渐凝滞。他知道,那是为她而建的,可他们早已错过,再驻足于此,不过是看一场虐心戏,看她终究成为谁人之妻。
他冷笑了一声,自己已然没有资格再去关心她,确实没有驻足的必要了。
红绸彩结挂满楼,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只为今日摄政王府的郡主招亲。她一身玲珑锦绣碧水绢华服,挽着幽泉清纱,白皙的颈间缀着琼英飞璎珞,扶柳髻上着了几只凝光银步摇,彩蝶明珠钗,钿金花开流苏簪,极尽华贵。
她轻轻挽起华服,一步步踏上彩楼,素黓跟在身后轻轻撩起她曳地的裙摆,这已经是她跟在柏璃身边为数不多的日子了,今日彩楼招亲,他日小姐闺阁出家,她就要循着那份郡主赐婚诏书,回到藜安成婚。
柏璃登上彩楼,推开梨花木门,站在雕花的栏杆边依四层楼的高度向下望,已然是一片人声鼎沸众世家公子济济,连平日里贵足不踏入市井的贵公子也涌入了人群里,毕竟只要入赘摄政王府,便是前程似锦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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