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谌知晏躺在床上,怡安为了不让外公起疑,只能窝在外公的躺椅上睡觉,山间的夜晚透着丝丝凉意,唯一的薄被盖在了谌知晏身上,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瑟缩着,整个人是那么瘦弱,看起来就像只生病的小猫。
谌知晏睡不着,他又想起古代的生活,小时候他和父亲住在宗族聚居的村落里,父亲是宗学的老师,他就在宗学里长大。到处是精致的青瓦白墙,飞檐氐吻,鹅卵石铺就的巷道就像迷宫一样,他经常在其中独自漫步穿梭。进入任何一间房子,雪白的影壁常常绘制着清新淡雅的文人字画,沿着走廊一路上都是假山流水,亭台水榭,四季都开着应季的鲜花,参天大树更显示着家族的底蕴。
谌家虽是书香世家,祖上也曾是农民,所以家族聚居在乡下,只有取得功名或者外出游学和经商的人才会走出去,所以他曾经以为世界就那么大,从族学到繁华热闹的城市就是最远的距离,坐马车不过两个时辰罢了。后来去东京城考科举的时候,一路上走了几个月,他又以为,沿着汹涌奔流的长江,隔岸的猿鸣渔歌,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隐天蔽日的参天巨树,就是世界最惊险的一面。等到了东京城,他才见识到,原来世界上竟然有昼夜不眠的酒肆茶馆,街道两旁的各色灯笼,一直从日落燃到日出,街上有川流不息的人群,热闹繁华不似人间。
可是,命运同他开了如此巨大的玩笑,让他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没有了他所熟悉的一切,只有冰冷的建筑,坚硬的人心。半个月来的经历让他的神经紧绷着,心情也如同万丈高崖上的瀑布,坠落谷底。
只有一个例外,一个小姑娘,用她的善良和执着,紧紧拉住了他的手,告诉他不能放开。
谌知晏从床上下来,把近日来愈加瘦弱的桑怡安抱到床上,掖好被子。她轻飘飘的,就像一片羽毛,颤颤悠悠地落到了谌知晏的心上。
一个星期以后,桑怡安和谌知晏却收到了警察局令人难以置信的回复——证据不足无法立案。桑怡安几乎是崩溃的,她撸起谌知晏的袖子,舅舅宽大的衣服在他身上格外的不合体,他的手臂上全是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没有褪下去的青紫痕迹,质问警察:“证据不足?那这是什么?!”
“这只能证明他受到了虐待,可这些伤痕不能作为指证的直接证据,何家人完全否认了你们的说法,何家村的村民也为他们担保证明了。”
“那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我们也没办法……你们两个孩子如果再追究下去根本就不能进入正常的法律程序,到时候也是败诉,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他现在有了户口,我们已经把他的信息传到了网上,希望可以尽早找到他的家人。以后,他就要到福利院去生活了……”
警察絮絮叨叨劝说了她一大堆,桑怡安却嗅到了危险的味道,纵使知道作为未成年人他们俩没办法独立起诉何家人,但是公安局如此敷衍地处理了这件事,显然是受到了某些阻力。而且,现在摆在她面前的难题是——谌知晏该不该、能不能去福利院?
她朝谌知晏看了一眼。
他回望。
“如果他寄居在我家可以吗?他也已经十六了,过几年就成年了,应该没必要一定要进福利院吧?”
“这个……这个没问题,福利院床位经费也紧张……咳……事急从权,你们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些就不是我们处理范围了……来,这是你的户口本和身份证。”
谌知晏沉默着接过去,身份证上他的脸,陌生又熟悉。为了一个合法的身份,他们俩付出的太多了。怡安的腿,虽然她没说,但是一直没有消肿,走路还有些趔趄和不自然。可是他们俩一身的伤又没钱去医院看病,所有的一切噩梦,最终只换来这一张薄卡片。
两人走出公安局大门,同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门口却站着凶神恶煞的一群人。
何老爷子,阴冷孤鸷的眼神曾经在黑暗里不断闪烁,犹如恶狼死死盯着猎物。
何家两兄弟,虬结的肌肉挥舞着浸泡过辣椒水的鞭子,发出破风的呼啸声。
何家妯娌,一个苍白瘦弱一个黝黑粗壮,如同地狱的黑白鬼使,充满恶意的眼珠几乎要突出眼眶。
何家姑娘,流着口水状若天真无邪的婴儿,她的笑声却像盘桓阴间的鬼叫,令人恐惧。
这一家人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身上的煞气让人退避三舍,桑怡安不相信他们敢在公安局门口闹事,可他们竟然根本不在乎,几人一齐扑上来,一把抓住了她和谌知晏。
她来不及呼喊就被捂住了嘴,那边谌知晏也是一样,他们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何家大嫂捂着桑怡安的嘴,却不防她牙尖嘴利,一口咬了下去,鲜血流进桑怡安的嘴里,是腥臭的铁锈味。
何家大嫂痛呼一声放开了她。她立刻高喊:“杀人了抢劫了!杀人了抢劫了!”
周围的人立刻围了上来,何家人只好放开两人,桑怡安拉着谌知晏,迅速往公安局里面跑。谌知晏却松开了她的手,他转过身,看着这一群曾经折磨过他的恶魔,突然灿烂一笑。
他的笑,无奈又苍凉,带着刺人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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