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馕饼吐在手心,交给她,摇头道:“丫头,你、听我说,吃了馕饼,你骑上骆驼一直向、向前去”
她拼命摇头,想哭却挤不出半滴眼泪,眼底干涩的疼痛。
他攒了攒气力复又道:“去找人、来救我们”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他们再也半点生迹,她到哪里去寻人?
张绍也断断续续劝解道:“如今、赶得动骆驼的、只有赵姑娘了,我记得、记得当年行走鬼域之时,确实遇到过村庄,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是否还在”
闻听此言,烛心立时镇定了下来,将那点嚼碎的馕饼咽到肚里,凛然道:“一定要等我回来”
烛心骑上骆驼,用力拍打一下,骆驼挺身而起,她回头看向鸿烈,他倚在沙丘上冲她微笑着点点头。
她骑着骆驼渐渐远去,有人问,张将军,这鬼域戈壁里真的有人烟吗?
张绍呆呆的看向辽阔的苍穹,不再言语。
鸿烈想,或许那匹骆驼真的能带她走出这死地也未可知。
走了许久,未遇到村庄,却寻见许多森森白骨,想来曾经有人跟他们一样,折在这段路上,她的信念开始一点一点崩塌,真的会有人吗?这是走了多久?她突然很想回到他的身边,却发现连回去的方向也寻不到了,体力随着信念一起被燥热的干风吹散。
她瘫软在驼峰上,蓦地想起那年在公主府第一次尝试着做冰糖葫芦,她特意给他留了一串插在门上,其实选的是最酸最硬的果子,本想着是捉弄他一番,谁知他倒吃的津津有味。
梅姐姐说,其实他对她很好,只是他的好都是偷偷的,从不表露在外。自他来后,院子里的水缸似乎是从来都没有断过水,春寒料峭时早上的洗脸水总是不烫不凉刚刚好,让他做店里最脏最累的活计,他也似乎从来没有抱怨过。沣津之时赶她离开,却是在马背的包袱里备足了伤药和银子,本是兵荒马乱的年月她却一路安然无恙的回到了龙城,被掳劫至西梁大营后,穿过刀林箭雨第一个来救她的竟然也是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从前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的好。
那年他们一道去南姜时整日里嬉笑打闹的场景不断浮现在眼前。人生无常,乱世之中命若蝼蚁,上天让她出现在这个时空的意义何在?既无经韬纬略之才可救世,又无起死回生之术普度众生,从前是一介只知温饱的平凡人,如今依旧如此,心里空荡荡的,不知该归向何处。
残阳落尽,天际嵌上几枚淡淡的星子,戈壁回归凄寒。
夜幕深沉,恍然间忽又回到青石小院,淡黄的柿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灶膛里的柴火哔哱作响,女子嚷嚷着火大了,饭要糊了,添柴的男子急忙抽出烧的正旺的柴火浇了一瓢冷水,木柴嘶嘶的冒着白烟呛得人眼泪直流。一转瞬,似乎又到了临安渡口,仿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里,向她伸出手来,明亮的双眸里似有星辰大海!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撑过寒夜的,只是再睁开眼睛是明晃晃刺眼的太阳,自己仰天躺在戈壁滩上,身边的骆驼已不见踪影,努力翻了个身见不远处一汪碧潭,波光粼粼,她心中大喜抱起水囊直奔过去。
跑了许久,那汪水还是不远不近的流淌在那里,她心下猛然清明几分,再抬起头时碧潭已然消失,却原来是海市蜃楼罢了!她难过的流不出眼泪,找到了水又能如何?没有药,他是活不成的。她扔下空空的水囊,似浮萍般飘荡着,意识逐渐模糊,再也感觉不到脚下心里的痛,只是最后一点心力告诉她不能停下,不能停下。
也不知晃荡了多久,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呼唤她的名字,眼皮沉的却怎么也睁不开。身体却依旧晃晃悠悠的,似乎还在不停的走啊走,她喃喃自语道,不可以停下来,不可以。
“烛心”
咸咸涩涩的水流过她的喉头,她又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个声音由远及近,附在她的耳边,她认出那是鸿烈的声音,用尽气力抬起眼皮,丝丝光亮引她归入尘世。
他还活着,她也没有死,他紧握着她的手放在心上,红了眼眶。
她唇瓣翕动两下,眼泪默然而下,活着真好啊!
她已昏睡两日了,他将这两日来的事情慢慢讲给她听。原来在她走后不久,他们欣然待死之时竟然意外被一队丝绸商人所救,熟悉鬼域地形的商队分作几路,在西南方向找到了垂死烛心。
远离了鬼域戈壁,气温立时凉爽了下来。
烛心觉得口中咸涩,想到脱水已久,鸿烈喂她喝的定是淡盐水,腹中饥饿难耐,用力一嗅:“我好想闻到了鸡肉粥的味道”
他笑道:“知道找吃的,总算彻底活过来了”说罢,自身后的食盒里取出一碗温热的稀粥来,她狼吞虎咽的吃下,还想多吃几碗,却被鸿烈制止,饥饿许久是万不能一下子吃太饱的。
马车停了下来,响起老者的声音:“前方就是西海城了,我等还要向东赶去波斯,恕不远送了”
鸿烈掀起帷幔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在北黎有所为难之处,可到龙城赵九扣碗寻我”
那人抬手作揖告别:“马车和这几匹骆驼就留给你们做脚程吧!”
微风起,翻飞起老者衣袍,他急忙掩下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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