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反驳他,只是问:“你一个人去?”
“魏散原与我同行,不必担心。”他停了一下,将她垂下来的一绺头发别到耳后,笑,“但不可不挂念。”
说着就将手心里一直藏着的字条塞到她手里,她打开,“不可不念,务必思念。”,原是同上次那张字条一般。
“平时看书的时候就把它贴在杯子边上,省得湘湘日里学,夜里学,脑子里都没了忠哥。”
他这一番调笑,让她原本心里的不安淡了几分,只是将字条又叠了起来,塞到了枕头底下。
他站起来,“要先回去,打点些东西,明天启程。”
他一面说着,一面去衣立上将大衣取下来,穿了一只袖子,她就跳下床,帮他将另外一只袖子套上。
“到了那里我会打电报回来,将我房间的电话号码告知你。”他揉揉她头发,笑道,“夜里记得勤查岗,别对你男人太放心。”
她头垂了下去,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终于问了出来,“真的一个半月吗?”
“嗯,只比这少,不比这多。忠哥回来正好带你去小孤山看梅花。”
“只要记得想忠哥,担心倒是不需要。”
“明白了?”
她点头。踮着脚尖抱住他。
窗外飞雪未停,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打大门口过去,吆喝的声音即为响亮,传到屋子里,混着炉火中木炭时不时哔拨的一声。
挂钟这时正好敲到十点整,空气中还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天愈寂静,人耳听闻的声音反倒越多越细微了。
他拍拍她后脑勺,“这么舍不得,湘湘不想撒手了?”
又是在调笑了。
她松开,“几时的火车?”,一面赤着脚去衣柜里翻找衣服。
“明早八点。”
“我去送你。”她手里没停,只是转过头来说。
“好。”
“路上要多久?”火车并不十分的快,西北到这里又远,路上免不了颠簸劳累,时间倒是她关心的事。
“不出三日。”他笑,“中间转一次车,为了掩人耳目不能包专列了,定的票也在二等厢,不过有床有桌,倒不至于太辛苦,不必忧心。”
“明天早晨叫人来接你去站台?”他问。
“我自己过去,”她说,“不要人等我。”
“那今天早些休息,明日要再这个时辰起,忠哥怕是都要离你几万里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她推他,“你先去外面,我要换衣服。”
“忠哥在这儿不能换?”他带着点揶揄的味道在笑。
“你……”左右嘴上便宜占不过他,只能动手,将他向门口推,关了门,最后“咔哒”一声落了锁。
外面没了声响,她喘口气,搓了搓脸颊,小声说了句“ Dieu”(神啊)。
她到窗边,将帘子掀了个小缝,倒觉得雪陡然大了起来。
飞雪鹅毛,人站进去,怕是要顷刻白首。
☆、归人犹向家中行(二)
第二日一早,雪并没有停,只是小了许多,落在地上,顷刻化水,街上湿漉漉,有泥土出露的地方同雪水混在一起,被过路的人搅成了小泥坑。
她到了站台,正是人多的时候,身上裹了大衣,不觉得冷,反而因着人多拥挤觉得有些热。
四处张望,并没寻到他。正想着往前挤挤再看,被一只手拉住,眼前冒出来一条伞沿儿。
“怎么不打伞,一路就这样过来的?”
是他。
“出来得急,忘了拿,回去擦一擦就好了。”她说着要拍拍头发上的雪,却没摸着,只觉得湿漉漉一片,原是化了,这样看来回去确实是要洗个热水澡。
她调过去看他,却出乎意料。
他并未穿西装,穿了一件中式的长袄,带了顶毛毡圆帽,与周遭的人算是融为一体。这个时代的中国,人们还是穿长袄的多些,难怪刚才寻不到他。
改了穿着,突然又让她忧心起来。昨日是刚刚起来,脑子还愚钝着,想得也少,竟未觉出来他特地坐二等厢有何不妥,今日看他换了衣裳,将自己藏在人群里,幡然醒悟过来,是要防人。
她压低声音,“会有旁的人跟着你?”
“倒未发现,别想太多,穿成这样不过是保险起见,让你又忧心起来,是忠哥的不对了。”他掏出帕子在擦她头发上的水,笑着说。
她把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在外头站得久了,手是冷的。本想用自己的手给他温一温,却发现相差无几,索性要将围巾摘下来,把他的手裹进去,被他拦了下来。
“想趁忠哥不在的时候病一场,让我在那边寝食难安的?”他说着将她手抓起来压到自己脖子上,“热的,忠哥不冷。”
已经有站台的人组织着乘客上车,周围都是送别的人,依依惜别。
他们左边一对腼腆的青年男女相互对视,女孩子已经快要哭来,男孩子似乎是想去抱她,面皮薄,到底没有,只是捏了捏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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