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下来,人已经瘦了一圈,脸色也难看。
她再等下去,那就是“坐以待毙”。
西北两省怎么会这般容易就放着土皇帝不做,去依附别人?往日里听说 ,那两个省的头头张希是土匪出身,最最出了名的无利不往,虽与南军相接,年年少不了开枪动火,此番说是求和归附,到底是来的十分突然。
只是突然归突然,他却不能不去。人家有想求和的心思,你不应,天下百姓因各派混战受的苦,流的血和泪,到底要怨到你头上来。
他赴的本就是一场鸿门宴。
想到这,她越发不安起来,她一个活人,不能缩手缩脚的蜷缩在昌平,让他一个去那处劈风破浪,应对滔滔怒潮。
她必须要去西北。过去了半个月,南军必定早就得知消息,不出手,到底是因为此事难办。
若是仅仅因为有事耽搁,延误了期限,她去了就是只图个安心。倘若不幸,真是让人软禁起来不放还,她去了也能纾解他的心思,那样傲气的一个人,成了笼中鸟,心底里到底是郁结一片。
再倘若,他是在那边……为人所害,回来路上本就寂寂……她更不能让他一个人。
想到这里,受不住得掉了眼泪,胡乱擦着,哭得太凶最后实在收不住,索性放任不管,将柜子里的衣服都翻出来,捡了最厚的大衣,围巾和帽子,都扔到床的另一侧,再搬凳子,踩上去够柜顶的藤条箱子。
统共只装了一套换洗的衣服。
再急遭遭地去烧水洗澡,路上难免风尘仆仆,先洗得干净些见他时也就干净些。若真是幽居门禁,突然闻到土味是要不舒服的。
她收拾完所有,盖上藤条箱子就要走,突然想起来,到了那边少不了用钱打点关系,忙去抽屉里将他留给她的取钱凭证都带着,还特地装了一张大额的支票,又想了想,到底是狠了心,把他先前送的珍珠项链,玉镯子和翡翠坠子一并收到锦盒里,合着取钱凭证和支票一同塞到箱子夹层里。
已经出了门口,却突然发现没带钥匙锁门,又急腾腾地折回去拿。
下了人力车,她忙去敲公馆的门,她记得福缘是应了嘱咐,留在这儿的。
“少奶奶。”福缘见了她,也是一脸难色。
她没多寒暄,直奔主题“有你家爷的消息?”
福缘未答,再张嘴,眼圈先红了,“少爷没消息传回来。”
她心跳又一滞,“我去找他。若我们两个中途正好错过,告诉他联系那边的银号。”
她又说,“福缘你是个机灵孩子,知道拦不住我的。只是旁人若问起来我,就说我去了南方探亲戚。”
福缘一一应下,送她出门的时候“啪嗒啪嗒”开始掉眼泪,“少奶奶是好人,不枉少爷把半辈子身家性命都留给您。”
她买完票,拎着箱子上了站台,她手里攥着的票是三等座,既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也是怕打点时钱不够用,能省一点是一点。
等了快一个小时,火车终于过来,三等座人多,她这样文弱的上去根本抢不到座位,再加上无人敢惹的地痞流氓一人占着二人或三人的位子,车厢里空间越发逼仄。
推推搡搡,挤挤挨挨,她终于在一处窗户边上安顿下来,因着那窗户碎了一块边角,不断有冷风涌进来,周围的人还算少。
她坐在藤条箱子上头,裹紧了大衣,将头发全都塞进帽子里去,围巾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下头还衬着乌青的眼圈。
迎面冷风吹来,刺得她眼睛流了泪,她隔着眼中漾漾的泪水去看外头的莽莽苍原,都是匆匆掠过。
此时却觉得归心似箭。
是了,是归心。有他在处便是家,她这是踏上归乡路了。
到了夜里,被风吹得实在难受,腿却因为久曲着麻了起来,行动不便,周围又有人堵着,想换个位置实在是困难,便迷迷糊糊地想着将就一晚,明早起了再寻旁的地方,
却一夜没怎么睡。
正眠浅时,车厢中部有个小孩子哭了起来,哭声十分嘹亮,惊扰了整个车厢里的人。于是有男人骂骂咧咧吼着,夹杂着女人的抱怨,孩子又哭个不停歇,这下是真的睡不着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腿,迎着冷风去看火车外头的暗夜,天幕接近黝黑,无星也无月。
控制不住地又胡思乱想起来。
倘若,倘若他真是死在了那里,或者是死在了途中,她这趟过去到底该怀着怎样的心情回来?又开始担心,若是自己去了,反倒成为别人要挟他的筹码,她当如何自处?
……
最后繁杂的心绪将她堵得胸口发闷,只是迫切见到他的情绪超越了所有,默默支撑她接下来的行程。况且,她相信他不是个短命的人,能剑锋刀尖上踩过来,只能说,大难不死,必有厚福。
老祖宗的话,喂给她一颗定心丸。
第二日清晨她脑袋疼得厉害,一片混沌,跟着众人下了车,去买下一程的票。他去时走的那条线路说是被大雪埋了一段,不能通车,因此她中途还要多倒一趟,路程也延长了将近一天。
索性这一站上的人少,她在餐车上买了一个包子,供给三等座的是冷掉的,她倒并未在意,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留着体力去看他,说不定,还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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