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双林继续道:“今夜亥时,主考官及同考官、提调监试等人需穿祭服,摆桌案,一炉檀香、一对红烛、另瓜果鲜蔬数盆,待备齐即焚香祭拜,召唤各路神鬼而来。”
“神鬼来路三分,一是天地神明,来助各官员严肃考场秩序,主持公道,这为公。二是应考儒生的祖先魂魄,前来给儿孙坐阵鼓劲。三是恩仇二鬼,与应考儒生及其宗族有恩有仇的鬼怪,也要赶来兴风作浪。”
“这便要备下三色旗:天地神明为红旗、祖先魂魄为蓝旗、恩仇二鬼则黑旗,监试官会带兵吏举各色旗子,沿着院试巷道及号舍内,及墙沿边黑暗冥处将旗招摇,还得高声呼号,引领这些神鬼从门外浩荡入内。否则孤魂野鬼迷路在外,便会祸害附近百姓。如此两个时辰后,将三色旗子插在明望楼四角,即神鬼均已入内到位。”
冯双林顿了顿,端起茶盏来吃,看舜钰神情怔忡,扯唇玩笑:“凤九明入场,或许你的号房里、已有先人等候在那了。”
舜钰抿紧唇摇头,半晌才道:“若真如此倒求之不得,只这阴阳相隔,怎能青天白日交融,我却不信。”
“听来或许荒诞,却也不是凭空生造。”冯双林淡淡道:“这年年来无论春闱或秋闱,每场科举下来,总有人疯癫成魔、有人死状蹊跷,若无奇闻怪事,这些考官们为何要费这些力气,做招神鬼之仪。”
舜钰有些语塞,恰此时,忽听斋舍的门被敲的”嘭嘭“作响,有声传来:“舜钰可在里面么!”
第壹肆玖章 论学问
舜钰听得敲门声,唬了一跳,冯双林摇摇头,径自去开门,还当是谁,竟是学正刘海桥。
他提个竹篾篮子,收起青布大伞进来,莺背色直裰下摆淌着雨水,黑面白底鞋履也一踩一个湿脚印。
“先生怎得空而来?”舜钰忙起身端椅给刘海桥坐,冯双林则执壶斟上滚滚的茶一碗。
刘海桥把篮子摆桌案上,取过碗吃茶两口,才道明来意,让舜钰把昨做的制义再拿给他看。
“学生的制义、先生昨已评点过了啊。”舜钰听话的去拿来,带着诧异恭问。
刘海桥把茶碗搁下,接过文笺道:“昨与你批阅后,思来虑去,总觉破题有些偏颇,若恰科考出这题,你若按此制义,多数会败,我岂能误人子弟,害你终生。”
“先生……!”舜钰心里十分感动,莫论刘海桥当年做官如何,他秉性正直,教学严谨,愿把满腹学问倾囊相授与学生,国子监中如他这般的教官颇多,才会使此处成为吾朝的最高学府,众儒生趋之若鹜,监内生与有荣焉。
“不止与你,旁的监生我亦一视同仁。”刘海桥清咳一嗓子,这冯舜钰的眼神,水盈盈的动人,像个女娃似的。
舜钰笑着搬条凳坐于他身前,冯双林也过来听教。
题目出自《大学·传》十章,以”生财有大道“一句制义。
舜钰破题为:“王者平天下之财,以道生之而已,夫财不可聚而可生,而生之自有大道也,可徒曰‘外本内末“乎?”此释意为:王者治理天下财富,不过是用大道生财,财富不能靠聚敛,却可以增生,而增生财富自有正确的方法,怎会无故说’重财轻德是本末倒置“此类的话呢!
刘海桥道:“你此破题并不错,可承题起股间的概述因流畅,我未多思,后才觉你直指财富增生之法为:依靠道德规范治理天下的方法。何为道德规范,人心各有尺量,深浅不一,若照你所述执行,给人虚空浮夸之感,无着手之力,这便犯下儒生通病,夸夸其谈、纸上谈兵而不能与民生现状相融。”
舜钰听得小脸泛红,笑道:“那先生认为该如何破题才好?”
刘海桥正欲开口,忽见冯双林立边沉吟,遂笑着让他来制义。
“学生浅薄,若有不当之处请先生指教。”冯双林作一揖,直身沉稳道:“破题为,善理财者,得其道而自裕焉。”
其意为善于理财者,寻到正确的方法,自然会富裕起来。
刘海桥拈髥道:“冯生聪慧,是以君子生财,应取之有道焉,固不必损下以益上,而经制得宜,自有以裕于国也,其于道也又甚大焉,固不必损上以益下,而公私两利,亦有以裕于民也。”看下舜钰问:“你可听得明白么?”
舜钰凝神稍刻,颌首道:“懂先生之意,君王生财需有正确之法,不必以损害百姓利益使国库充盈,只要吾朝律例得当,国库自然富足,也不必掏空吾朝库银来使百姓富裕,只有公私两利,百姓自然富裕。”她又有些不解:“那先生觉得取财有道,何为正法?”
冯双林笑道:“起股便为,斯则勤以务本,而财之入无穷;俭以制用,而财之出有限。以无穷之财,供有限之用,虽国有大事,而内外府之储,将取之不匮,民足而王足,即便天地不祥,自可恃之以无恐矣。”
“好个自可恃之以无恐矣。”刘海桥大赞:“百姓辛勤劳作,积累之财便可无穷,节俭花费用度,即可用之有限,时日久长,宫内官府储备有余,供给而不匮乏,民及国皆富,即便再遇天地之灾,也无恐惧之心。冯生所论极精妙,明年春闱三甲,你若无失常之举,必占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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