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成打起圆场笑道:“吴郎中吃醉了,是而口不择言,吾陪萧大人吃一盏替其赔罪。”
萧云举冷哼一声,其他郎中主事一直在旁悄观,此时晓得来了个刺头,遂生畏惧之心,哪敢再有冒犯意,甚主动斟酒与其互敬寒暄,一时除吴鹏外,众人欢言笑语、显祥和之景。
半个时辰后,沈泽棠先行离开,一众又吃会酒,才相扶着归家去了。
……
衙门封印、梨园封台、私塾亦解馆放学,沈庆林从国子监带三五故乡遥远的同窗入府,还有族里几家人丁单薄者,也被沈老夫人邀来并府过年,田姜坐暖炕上边翻帐册,边听管事们禀报,她想想问:“此等人歇宿处可有安排妥当?”
管事沈霖陪笑说:“正要回这事哩,并府过年的是老夫人的老姐妹,年岁皆有些春秋,想彼此宿的近些方便走动,巧着隔松墙正有闲院一处,是当年四老爷所居之所,林哥儿曾提过想住进去,被老夫人拒了,不晓得这趟是否允肯!”
田姜道:“前些日给天宁寺送去香油米面和银钱,老夫人既然默许便是心结已开,想来安排宿十来日应无大碍,先开锁清扫掸浮尘贴窗花,你这边清点些丫鬟婆子预备着,稍刻我与老夫人说通,你即安排她们进房,若房里冷清,再来我这里领些古玩瓷器摆饰去。”
她想想接着说:“林哥儿带回的同窗安排宿在外院客房,遣些上年纪的婆子嬷嬷去听使唤,一应日费供给皆免,让他们在此宽心过年就是。”
田姜又朝温嬷嬷训诫道:“今年与往年不同,本府的外府的皆在这四方天地里活动。年节吃酒耍钱怎样我不管,但当值的须打起十二分警醒来,内外院的门需把守不断档,晚间守夜的巡夜的再各增加一人,出入甭管相熟不相熟的皆要造名册,以备事疑查检,待年节过了若万事顺遂,自会按任务松劳,好生犒劳你们。”
温嬷嬷等连忙应承下来,恰丫鬟来回报:“二老爷已进外门。”
田姜即让他们退下,稍顷功夫,听得廊上一阵官靴脚响,沈二爷走了进来,他戴六梁冠,着青缘赤罗裳,赤罗蔽膝,革带佩绶,显见才从宫中太皇太后的寿筵回来,因吃了酒,面颊酣红,看她的目光都微醺了。
田姜走上前要扶他,他却摆摆手,自解了梁冠与罗裳,只着青领缘白纱中单,脱去黑履,上炕倚着引枕阖起眼眸,眉宇间除却醉意,便是一片疲惫之色。
第伍叁陆章 算下帐
田姜半夜里忽然醒了。
沈二爷不在,她撩起红锦帐,房里也未见人影,坐着静默会儿,才趿鞋下榻,悄悄走近门前毡帘。
果然说话声是沈二爷和徐泾,纵是将嗓音压低,还是断断续续入了她的耳。
……
徐泾轻轻道:“昊王的马车已顺利出城,又换过马车……径自朝东南去。”
沈泽棠立在廊下,彤云密布、朔风猎猎,吹得飞雪似玉龙翻甲绕天舞,他将大氅衣襟紧了紧,暗自希这雪再落得凶猛些,可将一路车轱辘印掩平。
徐泾继续说:“听闻皇帝及徐炳永气得不轻,谁能料烂醉如泥的昊王,回寝房途中调转方向,换了身太监服,趁乱混出了宫……”
沈泽棠默半晌,才淡道:“他早晚得走这一步。”
徐泾半是喜半又忧,终化为叹息一声:“昊王在时还算太平,如今他一走了之,二爷又该如何是好?”
沈泽棠笑了笑:“此话差矣!昊王留在京城犹如饮鸩止渴,早日脱身才能卷土重来,吾等便是再艰难,亦不过一时之苦……”他忽而止言,侧首盯着猩猩红毡帘,眸光微烁。
“二爷所言极是!今教坊司的王美儿遣人送来请帖……”他话未及说完,却被沈泽棠打断:“已是四更,你早些回去歇息,诸事明日再议。”旋而朝房里去了。
徐泾搓搓手欲抬步,恰见翠梅披衣炖了热茶端来,连忙道谢接过,吃过一盏方冒雪离开。
沈泽棠挑帘进来,田姜正往火盆子添兽炭,他走跟前接过小铲时捏捏她的手,蹙眉问:“何时下榻的?”
“……不久。”田姜含糊着,忽而瞧见落起鹅毛雪来。
沈泽棠盖好火盆铜罩,见她怔怔望着窗外发呆,索性上前俯身把她抱起朝床榻走。
田姜乖顺地偎在他怀里,昏暗的烛火下,她的眸光闪闪发亮。
他二人上榻后都没甚么睡意,田姜枕着沈泽棠健实的臂膀,纤白指尖摩挲他颌下的胡茬,而沈二爷正抚摸她肚儿,摸得她浑身软绵绵的。
“二爷,我今仔细打量苏姨娘,她还是平坦,我的却鼓出来……”田姜有些奇想:“他是打算快点出来吗?”
沈二爷被她的话逗笑了:“再快也得十个月。”不过他摸着确实有线弯弧,又添了句:“待年后让钱大夫再来给你把脉。”
田姜抿抿嘴唇:“母亲今也这么说,瞧着她格外的高兴。”
沈二爷默了默又问:“你今忙碌的很,到晚间戌时还在与管事对帐?”
“谁这么碎嘴?”田姜的指尖被他咬了一下,连忙笑道:“已经忙差不多,明日我就很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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